人如鵠,琴如玉,月如霜。一曲清商人物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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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沉醉於自己的琴聲,但抬眼見到她時,他的指尖有片刻的凝滯。
然後,微笑。
那樣溫和而澄澈的眼神,靜靜地凝在她麵龐,仿佛讓她也癡了,隻知呆呆地站在那裏,呆呆地望著他。
她仿佛認識他,又仿佛初次相識;而他的眼神也奇怪,好像也是認識她,卻又與她初次相識。
但她知道,他其實在彈給她聽。
因為一曲終了,他向她招了招手。
她便乖乖地走過去,乖乖地蹲到他麵前。
他便笑了起來,俊秀的麵龐美若曇花。
他抱住她,溫柔地將她攬到懷裏,那般好聽般歎息著問:“淺兒,你醒了?”
她傻傻的,隻覺得他的氣息說不出的熟悉,而且很好聞,是聞多久都不厭的那種清芬,一直沁到了肺腑間,讓她通體舒泰。
好一會兒,她才記得去思考他的問題。
她抬頭,天仿佛很近,星星如鑽石般璀璨,一顆顆大得出奇。
她認得星星,認得月亮,但眼前的雪漠和身後連綿的營帳很陌生。
她忽然就發現,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不知道這個親密地抱住她的男子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這世界,清寂得可怕,清寂得隻剩下了眼前的男子可以證實她的存在,她的世界的存在。
“醒了?”她重複著他的話,有些害怕地把那男子的腰摟緊,感覺他身體的溫暖隔了厚厚的棉衣一點點地傳遞過來。她仰起麵龐,討好地向他笑著,不安地問,“我是誰?我……我怎麼不記得我的姓名?”
這翩然如仙的男子垂下黑眸,奇異地望著她,然後輕輕地笑,“淺笑嫣然,明媚無雙。你叫淺媚,是北赫國可燭部的公主。”
“淺媚?淺媚?”她咀嚼這名字,好似一時沒法把這個名字和自己聯係在一起,卻沒法想起更多自己與這個名字無關的證據來。
努力了許久,她放棄再去想,轉頭問男子:“你呢?你又是誰?”
“李明瑗。”那男子答她,“記住,我叫李明瑗。”
“李明瑗……明瑗……”她仰著小小的臉笑了起來,“你的名字很好聽呢!明瑗,你……是我親人吧?”
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喚出自己的名字,李明瑗有片刻的詫然。
“親……親人……”他摸摸她結了許多辮子的頭,微笑道,“沒錯,我是你親人。不過,我是你叔伯輩的,你不許沒規矩。我排行第七,你便叫我七叔吧!”
“七叔?”
他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八.九歲年紀,雖然不是很年輕,卻幽雅尊貴,哪裏像她叔伯輩的人了?
她沒來由地有些失望。
他卻不覺,出神地望著懷中的小女孩微笑,像看著自己一手畫成的絕世之作,眉梢眼角,盡是驚喜。
“明瑗!”
這時,忽然有人這樣喚著,喚著李明瑗不許她喚的名字。
一個眉眼極清麗的女子緩步走來,穿著和李明瑗一樣的寬袍大袖,素衣翩翩。
她低頭看看自己色彩鮮明豔麗的窄衣短襖,覺得很沮喪。
為什麼她的衣衫,和他們的衣衫不一樣?
女子身後,有兩名全副鎧甲的侍從跟著,正向李明瑗行禮:“王爺,王妃見你久久不回,小.姐又跑過來了,很不放心,一定要趕過來看看。”
李明瑗便鬆開可淺媚,站起身握.住那女子的手,為她搓揉著,微笑道:“靜雪,這麼冷跑出來,要是著涼了,如何是好?”
女子搖頭,笑道:“我們張家好歹也是將門世家,哪裏會這麼弱不禁風?”
她低下頭,看到安靜站著的可淺媚,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驚喜道:“這孩子蘇醒了?她蘇醒了嗎?”
李明瑗便摸著可淺媚的頭,微笑道:“她把以前的事全給忘了。可她的神智已經沒有問題了。她很乖,非常乖,不會再傷害你了。”
他彎下腰,溫和地問她:“你不會再傷害她了,是不是?”
可淺媚便很奇怪,她為什麼要傷害這般美麗雅潔的一個女子?
她便問他:“她是誰?”
“她叫張靜雪,我信王李明瑗的妻子。她是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你……一定要待她好,不許再傷害她一絲半點,知道嗎?”
可淺媚憂鬱了:“我傷害過她嗎?我不記得了……”
張靜雪立刻上前抱住她,緊緊地抱住,笑道:“沒有,沒有!淺兒很乖,又怎麼會傷害我?我的淺兒……總算……總算……”
她竟哭了起來,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李明瑗終於把她們分開時,可淺媚一臉都是張靜雪的淚水,卻是一臉的困惑。
李明瑗一手牽著一個,帶她們走下山坡時,向可淺媚道:“你喚我七叔,便喚靜雪七嬸吧!”
可淺媚沒說話。
七嬸,聽起來很別扭。
但信王妃張靜雪似乎比她更別扭,她甩開信王的手,蹙緊眉向他叫道:“不行,她得叫我姑姑!我和她更親!”
李明瑗有些猶豫,擔憂地望向可淺媚。
可淺媚始終沒看懂李明瑗的擔憂,她幾乎在張靜雪話音落地後,立刻張口喚道:“姑姑!”
張靜雪便笑了,鬆開李明瑗牽她的手,歡喜地抱一抱可淺媚,竟丟開李明瑗,自己拉了可淺媚一路跑下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