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淺媚一串兒說完,才回味出自己都說了什麼,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道:“其實我是想說,我信你。你不是好人,可你對我好得很。你城府深了些,可你並不殘忍。如非必要,你不會傷及無辜……”
她說最後一句時,聲音卻有些抖,並且飛快地抬起眼和他求證:“我說的對不對?”
唐天霄無語。
好久,見可淺媚依然仰著頭一臉冀盼地等他回答,他隻得點頭,乖乖認罪道:“對……我不是好人。”
可淺媚很篤定地繼續和他確認:“你不是好人,可你也不會亂傷無辜。”
唐天霄啼笑皆非,歎道:“我不是好人……好人能登得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好人能保得住你這個居心叵測的異族女子在大周皇宮為所欲為?我自然也不會亂傷無辜。四麵皆是看不見的敵人想置我於死地,我隻想自保,——雖然有時可能會是先下手為強的自保。”
可淺媚便鬆了口氣,膩到他懷裏拱著,笑顏已如芙蓉乍展,妍媚無雙。
這時山林間忽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喧囂叱喝。
她抬頭時,一隻箭羽正飛上高空,也不知在射什麼。
唐天霄笑道:“我看那麼多侍衛守在廢墟邊有些誇張,便讓他們輪班值守了。大概是剛換崗下來的侍衛們在打鬧吧!嗬,一轉眼午時都過了,餓了嗎?我帶你回營帳那裏吃點東西吧!”
可淺媚依在他胸前歎氣:“我忽然倦起來,走不動路了。”
唐天霄把她拎起,讓她爬到自己背上,背了她走上山道,苦笑道:“這樣總行吧?死丫頭,真的快爬我頭上來了!”
可淺媚打著嗬欠,懶洋洋地說道:“我才不要爬你頭上。晚上我要爬你身上……”
唐天霄愕然,好一會兒才啐道:“不知羞的死丫頭,膽子比天還大!”
可淺媚沒有回答,綿長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均勻撲到他脖頸。
唐天霄回頭看時,她的腦袋耷拉在他肩膀上,像是放下了什麼心事般,竟安然地睡著了。
他也不曉得自己哪句話起了作用,但她如此安然,他的心情也漸漸安定下來。
前方山路崎嶇,離營帳還很遙遠。他卻不想歇下,也不想喚隱在暗處的暗衛過來幫忙。
聽著她安然的呼吸,撫著她肌膚的溫暖,他微微地漾起笑意。
一生一世,就一直這樣走下去吧!
最好到天荒,到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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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看可淺媚興味索然,唐天霄終於沒有再在荊山繼續待著,當天便帶她回了相國寺,再在相國寺呆了一宿,一早便依然原來那樣的全副鑾駕回宮了。
有在相國寺擔了好幾日伴駕虛名的禮部大臣問及荊山之事,唐天霄懶懶道:“朕在這裏呆得煩了,帶了淑妃到荊山去視察民情,不也是於社稷有利的積福之事嗎?”
大臣無言以對。
沈皇後聽聞皇帝遇刺,沒等鑾駕回到宮中,便預先在乾元宮候著,誰知唐天霄轉道怡清宮,先把可淺媚放回宮中休息,自己才回乾元殿更衣。
沈皇後緊張地察看唐天霄有無損傷一毫一發,抱怨他不該聽了少不更事的淑妃挑唆,到荊山那等險地去。唐天霄甩手道:“若是你早為朕誕下皇子,朕又何苦去那冷清之地吃齋祈福?偶爾出去鬆快一回,也給你這般聒噪!”
沈皇後默然而退。
宣太後召來皇帝細看,見他無恙,不過閑話一回,留他吃了頓齋飯,便放了他回宮,並不多話。
可惜唐天霄這廂回到乾元殿椅子還沒坐熱,一轉頭便聽得怡清宮傳報,可淑妃被太後叫去了。
他歎氣。
最了解他的,也最難纏的,果然還是他的老母親。
等他再次來到德壽宮時,可淺媚正跪在地上回話:“淺媚一時不防,給賊人擒去,連累皇上、太後娘娘憂心,淺媚有罪!”
他用腳趾頭想都曉得淺媚說了些什麼,忙跪上前道:“母後,這次虧了淺媚逃脫及時舍命救護,不然兒臣當真回不來了!”
宣太後看見他便皺眉,搖頭道:“我可曾怪罪她什麼了?忙忙地跳出來給她辯解,難道怕她說錯了一句兩句話,給我抓了把柄不成?”
唐天霄歎道:“她這性情,到底鹵莽。荊山又受了驚嚇,尚未複原,常常語無倫次,兒臣的確怕她衝撞了母後。”
宣太後掃了可淺媚一眼,淡淡道:“衝撞我?天霄,我看你小瞧她了吧?她這裏應對得可是進退有據,滴水不漏呢!”
唐天霄望向可淺媚,可淺媚很是無辜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扇動的長睫宛若蝶翼翩躚,竟讓他心神一蕩,忙板著臉,瞪她一眼。
她立刻老老實實地垂下眼睫,唇角卻恍若有了一絲甜膩的笑意漾了開來,漣漪般直直地飄向他。
他急忙轉過頭,向宣太後笑道:“看來她與母後倒是合得來。”
宣太後知他一心維護,轉頭向可淺媚道:“罷了,淑妃大約真的累著了,瘦得可憐見的。來人呀,取我前兒配的參苓丸過來,分些給她回去好好調理調理吧!”
可淺媚忙謝了恩,取了參苓丸,低眉順眼退了下去。
宣太後早令人搬了椅子過來,讓唐天霄在自己身畔坐了,屏去宮人,才歎道:“你這孩子,還真的上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