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淺媚走得飛快,也不管前麵一片漆黑,一路隻往來路方向摸去了。
卓銳忙推身邊握著火把的侍衛,“快去跟著,小心把淑妃娘娘護送出去。”
立時有兩名侍衛應了,急急趕到可淺媚前麵引路去了。
唐天霄看著他們一行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動頃刻掩到了石柱後,漸漸連光影也不見了,才轉過去,依然望向腳下那幅《倦尋芳》。
心頭那冰火相激後的感覺,如颶風嗖地撲來,突兀地停留在心口,如熔岩般不停翻湧。
給冰得麻木,再給沸水澆過後,會一時無法感覺出痛楚。
但麻木過後,分明是皮肉盡脫的疊加痛楚。
他原本好像根本沒有認真去想象過自己會承受那樣的痛楚。
在密室中,他見那冒牌的“可淺媚”遇險,寧願冒險去救她;而當真正的可淺媚出現,他也似根本沒來得及想什麼,便將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如果真的一起死了,如可淺媚所說,好像也沒什麼難受的;可如果他活著,卻眼看著她灰飛煙滅呢?
他透不過氣,隻凝視著那葳蕤繁盛的石上海棠,慢慢握緊了拳。
薄唇掠過刀鋒般的弧度,他立誓般說道:“坐擁天下,永失所愛?朕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一字一字,也似用刀劍鐫下,擲地有聲。
可淺媚走出秘道,奪目的陽光金燦亮烈,連廢墟裏青白的石頭都似反射著強烈的光線。
她咕噥一聲,又是揉眼睛。
這幾日明明沒做什麼噩夢,可總是睡不安穩。若是以往,一鑽在唐天霄懷裏,便不由地把他種種不好都拋到了腦後,睡得格外香甜。
可最近她睡得越多,眼睛仿佛便越疼得厲害。
溶洞內的幽暗潮濕讓她眼睛酸澀,此刻刺目的陽光更讓她刺痛得睜不開眼。
慢慢走到山道間,她向周圍望了一望。
冷鬆滴翠,勁竹流碧,紅楓漸烈,白樺疊金,清溪如帶。
這峰巒斑斕絢麗,卻以琉璃般的晴空作了背景,媚而不妖,妍而不俗,怎麼看怎麼是令人.流連忘返的如畫風光。
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時,兩名侍衛亦步亦趨,不敢稍離。
可淺媚說道:“我一個人走走,你們不用跟著。”
侍衛相視一眼,猶豫。
可淺媚摸摸腰間那條漂亮的新鞭子,道:“這附近應該沒什麼野獸。便是有,我也不怕。”
侍衛們也猜不出她摸鞭子的動作到底在向野獸示威,還是在向他們示威。但他們跟著這帝妃二人進了一回秘道,便是再沒有眼色,也看出唐天霄對她已經不僅僅是寵愛那樣簡單了。
言行間的溫存包容固不用說,連神色裏都那麼清晰地流露出他對她的悲歡近乎焦灼般的在意。
他們不敢堅持,到底等她走得遠了,才落在後麵遠遠地綴著。
一個人行走時,山風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冷,臉頰卻似幹澀得厲害。
她抱著肩,見人群終於離得遠了,卻又覺得茫然。
即便是山間,她也能披荊斬棘,辟出許多條通往前方的路來。
拓跋頊鬱鬱而終,是他最想走的那條路已經堵死;而她呢?唐天霄呢?
他們想走的那條路,還有嗎?
她忽然又懶得走了,側身爬下一旁的陡坡,走到一處略平坦些的草地上靜靜地躺著。
陽光炙烈,她拿一塊絲帕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半昏半沉之際,身邊有腳步聲。
很熟悉了。
她不用抬頭,便曉得一定是唐天霄。
他總顧惜她年輕貪睡,每次起床時都這般躡著腳步,生怕驚動了她。
而她的確大半的時候都是蒙著被子大睡,偶爾聽到些動靜也不驚慌,安安穩穩地繼續沉睡,篤定著一覺睡醒他還會回到自己身畔。
身邊悉悉索索地響過,唐天霄的呼吸已撲到她的脖頸。
她素來怕癢,縮了縮頭,便聽到了他清朗的笑。
他拿到她搭在眼睛上的那絲帕,隻作沒看到上麵的濕.潤,笑道:“就知道你沒睡著。一個人躲這裏,想什麼呢?”
可淺媚繼續揉眼睛,道:“沒想什麼,就是想睡。天天在宮裏懶慣了,給你拉在山裏呆了這幾天,累得很。”
唐天霄嘖嘖道:“我就曉得你又要把罪過推我頭上!再刁蠻以後不帶你出宮玩了!”
可淺媚一側身,將頭窩到他胸前,悶聲道:“不出來就不出來吧。你也別出來了,在宮裏陪著我,好不好?”
唐天霄靜默片刻,將她這些日子明顯小了一大圈的麵龐扶起,望向她迷蒙的眼底,聲音也沉鬱了:“淺媚,你到底在想什麼?或者……在逃避什麼?告訴我,可以嗎?”
可淺媚道:“你先把你四百年的皇家大秘密告訴我。”
“這也和我討價還價!”唐天霄苦笑,“其實那也沒什麼。史書記載,大魏一統天下之前的那百餘年天下大亂中,南朝幾度皇朝興替,卻常有皇子皇孫從圍得和鐵桶般的都城脫身,包括那位安平長公主,也是莫名地就從宮裏失了蹤。因此一直有傳言,說瑞都皇宮之中有秘道直達城外。卓銳在那溶洞裏發現的秘道,有一處的走勢,便像通往瑞都方向的。加上此地和魏太宗有關,卓銳便猜疑這秘道便是傳說中的皇族逃亡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