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煥璋也沒睡著。她和會計住在連部左邊第二間屋裏,那邊是楊軍醫的屋子。再往裏邊是診室,右邊的那一間暫時空著。會計早已睡著,她卻睜著兩眼怎麼也睡不著。大熊的被抓,被關。李波那緊張憤怒和焦急的眼神,像是一根巨大的鋼針。深深地紮在她那脆弱的神經上,讓她痛徹心腑。特殊時期之初,自己的家也是遭到了突然的變故。一夜之間,診所被封,爸爸被批判。房前屋後院裏院外,貼滿了大字報。想起來,真是害怕呀。那情景,好像就在眼前。雖然,屋裏的爐火呼呼的響。可她卻覺得渾身冰涼,不由的拉緊了被子。“這是好人應受的磨難,還是老天不公。非要讓好人受罪?”工作組是上級派來的,代表著黨在工作。所以,他們肯定是好人。大熊呢,根正苗紅無產階級的後代。思想進步,表現優秀更是個好人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好人整起好人來了!這個國家是怎麼了,社會是怎麼了?國家和地方上的領導人,接連被打倒。沒有一個能幸免的,這裏麵就沒有一個是好人!剛剛消停了兩年,這個最親密的戰友也背叛了。跑到國外投敵了!看來,又要回到動蕩的年代了。今後該怎麼辦?還會發生什麼事?她不敢往下想了。
走廊裏,哨兵為了保暖來回走動著。他們的腳步聲,就像是在自己的耳邊震響。她的思緒回到了現在,“雖然給了被子,也給了吃的。可那屋裏冷啊!”她想著,“國家的大事先放一邊吧,應考慮給他送點熱水進去。最好是送個是暖水壺,可以隨時喝上熱水。可是,怎麼送呢?門口有哨兵,他們肯定是不讓送的。想個嘛法子呢?”她苦苦地想著,一抬頭看到了窗子。窗戶上,雖然安有鐵欄杆。可那間距挺寬的,打開窗戶遞個暖壺是完全可以的。“對,我灌好了熱水。瞅機會,從窗子給遞進去!”她暗暗地籌劃著,“哨兵每隔一段時間,才到屋外邊去看看的。現在起風了,外頭更冷了。到了後半夜,他們到前邊的次數就更少了。送個暖壺用不了多少時間,抓住機會就行。”想到這,她悄悄的下了床。剛摸到暖壺,會計在床上翻身,她忙蹲下來不敢出聲。過一會,聽到會計睡得很熟,她才提著壺慢慢的站起來。
這時,外麵傳來了說話的聲音。是二他媽和哨兵的對話,也聽到了哨兵之間的對話內容。知道他們去喝麵湯了,提起暖壺馬上往外走。忽聽外麵有人敲客房的窗子,接著聽到低低的聲音。“是他!是他給送熱水了!”煥璋心裏一陣輕鬆,又是一陣陣的激動。“他們是多好的人啊。即使出了這麼大的事,也沒有忘記受難中的戰友!”她的眼睛濕潤了,悄悄地回到了床上。“送完了就趕快回去吧,哨兵很快就會回來的!”她想著,替他著急。又站起來扒著窗子,想看看外麵的情況。這時她聽見,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進了走廊消失了,“好了,他回屋了!”煥璋心裏徹底放鬆下來,躺下來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經過秘密的,多渠道的了解,李波總算是弄清了大熊被關的原因。昨天,聽完文件各班回屋討論。這時候,大部分的人們還處在震驚之中呢,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熊跟著六班進了屋子,打算參加他們的討論。大家都呆坐在那裏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可是上級布置下來的任務是必須要完成的,大熊連連的催大家說話。催了半天還是沒有人說話,他有點急了,“你們不說話,我可點將了!”然而,點到的人張了張嘴,看看大家又把嘴閉上。
“怎麼都跟啞巴似地,平時的能耐都哪去了?窮聊瞎白話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的本事大,都是話簍子。現在倒好,用到你們的嘴時,這個嘴卻沒了!告訴你們說,工作組已經說了,人人都要表態的。不發言,不說話是不行的。”“怎麼說,說些嘛呢?”老細道。“領導不是說了嗎,要轉彎子。”大熊道。“轉了彎子,就能認清他們這夥人的真麵目。”“可是……,可是這個彎子轉的太大了。我的腦袋都暈了!”老細苦笑著。“光是你暈?我比你還暈呢!”大熊道。“這個彎子太大了,那麼好轉?昨天還是副統帥呢!遠的不說,恐怕今天早上,還有成千上萬的人,祝他身體健康呢!這會兒,一下子成了個罪大惡極的**集團的頭子。誰能想得到?當初可真是瞎了眼,怎麼單挑上這個要謀害毛主席的家夥做接班人呢!我真是想不通,可……。”
大熊隻顧著發牢騷,全然沒有注意到有兩個軍人進來,也沒看到老細遞給他的眼色。所以,沒等他發完牢騷,就給扣上汙蔑毛主席,攻擊黨中央的帽子。罪名呢?那就更大了:為****集團鳴不平!結果被抓了起來。這還不夠,命令二排的人都要揭發他的**言行。這種事,現在聽起來是那麼的荒唐,可笑,甚至是不可思議。但在那個時候,卻是司空見慣的。
問題嚴重了。汙蔑毛主席攻擊黨中央,為**集團鳴不平,這罪名太大了。扣上一個就活不了!就是全連甚至全團的人,都來為他講情也是沒用的。李波真有點束手無措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鎮定下來。左思右想,認為當務之急,是不能把這件事情定了性。一旦定了性,那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怎麼辦呢?他思來想去,覺得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軟拖。不能給他們落下任何口實!於是,李波寫了個紙條。要大熊一定要咬住牙,絕不能鬆口。不管他們怎麼引誘,也不能按照他們的路數說。一定要堅持住,不管誰問說這話的原因,就說是太恨**這夥人了。他們欺騙黨中央,用陰謀詭計蒙蔽全國人民,簡直太可恨了。恨不得咬他們一口才解氣呢!不管誰問,都要這麼說絕不能改口。
紙條寫好了,可怎麼送給他呢?客房門口有崗哨,窗外人來人往的。隻要往那裏一站,就會有人看見。送不成紙條,還會壞事。如今,晚上看的也嚴了,這條子是不好送的。可是又必須盡快的送給他,使他早做思想準備。工作組的人隨時都會找他的!他正在屋裏想辦法的時候,站崗的二班長進來了。“副連長,我去趟廁所。你能替我站會兒嗎?”啊,真是天賜良機!他壓抑著興奮,“不是有兩個人站崗嗎?哪一個呢?”“他說肚子疼,其實是不想站了。我讓他回去換個人來,可現在還沒來。我已經憋了半天了!”“那好吧,快去快回。我還有事呢!”他故意大聲的說著。為的是引起屋裏大熊的注意,他連大衣都沒穿就站在客房門口。二班長跑出連部走廊,他馬上把紙條從門下邊塞進去。指導員出來看見他,“副連長,咱們開個會。哎,你怎麼在那?站崗的人呢?”“二班長上廁所了,讓我替他站會兒。”李波聽到屋裏腳步聲到門口了,估計是看見那張紙條了。
指導員看看外麵,“天太冷。你去告訴夥房,給站崗的人做碗薑絲麵。熱熱乎乎的喝一口,不能凍壞他們。”說罷朝客房裏努了一下嘴。“好,我一會兒就去!”二班長回來了,換崗的人也到了。李波給了他們一盒煙,“冷的時候抽一根,別當著連長的麵抽就行。我去夥房告訴一聲,給你們做薑絲麵吃。”“有麵湯喝,太好了。謝謝你!”
開完了會,已經是九點多了。李波回到自己的屋裏,繼續想著如何解救大熊。小賈進來了,“副連長,外麵有人叫你!”“有人叫我?讓他進來吧。”“不,她叫你出去。”“誰呀?好吧。”李波裝上煙鬥出來,左右看了看。“李波,是我叫你呢!”是霍月華的聲音,原來她站在房山的拐角處。他走了過去,“是你叫我,幹嘛不進屋呢?”“你那裏來往的人太多,不好說話。李波,咱往那邊走走好嗎?”她朝著東麵指指。“好吧,走吧。”倆人往東麵走了一段路,離著營區有段距離了。霍月華站住了,“李波,你著急了吧。”“什麼,什麼著急?”“那個叫大熊的被關起來了,你能不著急?”“是的,我很著急。”“李波,這件事情我沒有更多的辦法。隻能勸你幾句,也不知能不能勸到關鍵處。”“嗐,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有嘛話你就說吧,有沒有用說完了才知道。”外麵很冷,李波頓腳道。“我知道,大熊是你的好朋友。這件事出在他的身上,你是很著急的。著急是對的,但不能亂了方寸。現在知道關他的理由了吧?”“知道了。他正在發牢騷,被工作組的人聽見了。就給他扣上帽子,說他攻擊黨中央。為**集團鳴不平,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嗯,我想說的是,把他關起來隻有兩個原因。”“噢,兩個原因?什麼原因,你快說說!”“這一是,他長的肯定像一個什麼人。這個人,可能跟這個**集團有很大的關係!他們關起大熊,實際上是先控製住他,下一步就是要審他了。”“嗯,有道理。有道理!那麼第二個原因呢?”李波急著問。“第二,即使大熊他不是那個人。工作組也認為,他肯定和那個人有關係。不然的話不會這麼巧!”“照你這麼說,這個問題大了!”李波心裏一沉。“不,正相反。如果他們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把二排長抓了起來,那就沒什麼大事!”“這話怎麼說?”“李波,你是聰明人。大熊要不是這個人,他們就是抓錯了。最多就是關幾天,最後還是得放出來。”“你說的有道理。那,我應該怎麼辦?”“還是那句話,別著急。看兩天,情況也許就會有變化的!”“嗯,謝謝你了!”“不用謝,但願我的判斷正確。二排長就真的沒事了!好了,我要說的話說完了。我走了!”“霍月華。”“嗯。”“再次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