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們同樣感到突然,不可思議。不過,從工作組的做法裏,看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文件中提到林彪的政變組織,即那些個“小艦隊”什麼的,是遍布全國各地的。各個地方,部門裏都有他們的幫凶,死黨分子。必須要查清!人們心裏明白,這又是一場運動!運動到來了,不表態是不行的。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必須要說清楚,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必須要和林彪他們一夥劃清界限,認清他們的反動嘴臉。
指導員第一個發言,由副指導員做記錄。說些什麼呢?這個並不難。那時候,人們對於搞大批判這一套已經很熟了。最保險的辦法,是照搬文件裏的一些結論性的話語,重複著那些早已聽慣的詞兒。如“反動透頂,死了活該。”“誰反對毛主席就沒有好下場!”“隻有毛主席的話才是正確的”等等。有些詞兒指導員沒有說,副指導員也順手給寫上了。真是套子活兒,熟透了!
輪到李波發言了。他清理一下亂哄哄的腦子,努力搜尋著文件上的話,“……林彪一夥人折戟沉沙,摔死在蒙古的溫都爾汗。這是罪有應得,大快人心!他們反對毛主席,還要搞政變,謀害毛主席。企圖另立中央分裂我們的黨,那是癡心妄想絕沒有好下場!我們要……。”忽然,外麵一陣嘈雜。沉重的腳步聲中,夾雜著大熊的喊聲,“放開我。你們弄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波一驚,站起來要去看個究竟。“副連長,你接著說!”連長用嚴厲的目光製止了他,示意要鎮定。接著,聽到裏邊的客房門被推開。“進去,進去!”咕咚一聲,可能是把大熊推進屋裏了。“別喊了,再喊就是罪加一等!”緊接著咣當一聲門關上了,傳來了上鎖的聲音。“你倆在這站崗,看住他。別讓他亂喊亂叫的!”
為嘛要抓大熊?他出身工人家庭,曆史清白。本人進步,表現也很好。抓他進班房,真是見了鬼了!李波的腦子亂極了。副政委和張組長進來。“二排長肖恩雄隔離審查,已經關起來了。那間客房先做關押處。”“副政委,為嘛要關他?”李波實在忍不住了,急切地問。副政委斜眼看了一下身邊的張組長。“先別問為什麼。你要注意,身為領導要積極配合工作組的工作。還要注意立場和態度,現在是非常時期。”他把‘非常時期’這四個字說得非常重。
副政委轉身對指導員道,“從今天起,要結合中央文件的精神,深入開展批判林彪反黨集團的活動。這是一個政治運動,要以積極的態度投入到這個運動中來。批判的重點,是他們精心炮製的那個政變綱領‘五七一工程紀要’。每個人都要發言,寫批判文章。要全部動員起來不留死角。其他的工作,嗯,先放一放吧。以後再說!”“是,堅決執行!”指導員立正回答道。“副連長!”他又轉向李波。“到!”李波上前一步。“我和工作組的人員不走了,要在這呆上一陣子。家屬房那裏還有地方,就住在那邊吧。你趕快組織人把各屋子打掃幹淨,燒上火炕。還有,工作組的同誌都沒帶行李。連裏有多餘的被褥,就送過去一些。好了,快去準備吧。”“是,保證完成任務!”李波壓下種種的擔心和不安去工作。出來時,看見客房門口站著連個持槍的軍人。
天黑了。這裏是塞外高原,冬天的黑夜是非常冷的。“一排長,趕快派人給工作組打掃房子,燒火炕。屋裏不暖和不能離開!”“知道了,這點小事不用操心了。”金仁生笑道。他是寧可去幹活,也不願意坐在那裏討論的。“好,那就麻煩你們了,多受累吧。”李波來到夥房,“司務長,司務長!”他連著喊了幾聲。“司務長在修灶呢,我去喊他。”二他媽道。一會兒,司務長頂著一臉的黑灰從灶間出來。“做甚?哦,是不是給工作組準備飯?灶壞了,正修著呢。”“晚飯的事一會兒再說吧,連裏有多少多餘的被子?”“五套,是給客房準備的。怎麼,他們不走了?”“不走了。怎麼,隻有五套被褥?”“對,每個連都是五套,是給來連隊辦事的人們準備的。哪裏會想到來了這麼多的人!”司務長掏出鑰匙交給二他媽。“就是這個鑰匙,打開庫房給拿出來吧。你去給拿吧,我手髒身上也髒。”“哎,你跟我來吧。”二他媽打開庫房,拿出被褥。“他們住在那裏?”“送到家屬房裏吧,有人正在那裏收拾著呢。”“哎,知道了。”二他媽說著和幾個女生抱著被褥走了。
五套被褥太少了。軍人們雖然走了一大部分,留下來的工作組和一些戰士,加在一起也有十七八個人呢。如果因為沒有被褥而把工作組的人員給凍壞了,那就又是一個政治事件!怎麼辦呢?李波一邊走一邊想辦法。“對了。來的時候,我們都帶有自己的被褥,勻出來一些給他們用吧。”他想了想,“隻能這麼辦,沒有別的辦法了。為了不給別的排添麻煩,最好找自己的人解決。”他來到霞姐屋裏,發現她不在。就找到班裏把她叫出來,說明了這件事。霞姐點頭,“好吧,隻能這樣了。男生們的被褥太髒,用女生的吧,我去辦這事。”“嗯,讓女生們把自己的名字寫在被褥上。收回的時候,不至於亂了。”李波道。他四下看了一下悄聲問道,“大熊出了嘛事,給關起來了?”“不知道啊。那陣子,我在女生班裏。聽到喊聲時,工作組的人不讓任何人出來。”“唉!”李波跺腳。“就怕他出事,他偏就出事了!”“你別著急。咱們先打聽清楚到底是因為嘛事,再想辦法救他。”霞姐安慰他。“你也要當心些!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要在心裏掂掂。剛才副政委提醒了我,注意自己的言行。這個時候,千萬別去拱火碰釘子。我明白他的意思,你告訴大家千萬別鬧。越鬧事越大,事情大了性質也就變了。現在是非常時期!”看見有人過來了,李波提高了聲音,“被褥快點弄上來,直接送到家屬房去吧,一排長在呢,我也在那。”說完看她一眼,點點頭走了。
團部文藝隊。早飯後,文藝隊的人們就收拾行裝,他們準備到連隊去演出。燕兒高興地收拾著;又能見到哥哥了,真好啊!她的心裏癢癢的,恨不得馬上飛到連隊。最近,她們排了不少的新節目。已經在團部演了三次,效果還不錯。所以文藝隊決定到連隊去演,她也希望能讓哥哥看看自己的新節目。隨同文藝隊一同下去的,還有電影放映隊。他們這次帶去兩個片子,能夠豐富連隊的文化生活。燕兒收拾好了行裝,盼著送她們的汽車早點到來。按計劃,汽車在八點鍾就應該來了。可是等到九點也沒看見汽車的影子,燕兒的心裏著急起來。
透過窗子,看見劉隊長和指導員從隊部裏急匆匆的出來。燕兒認為汽車已經來了,就趕緊出了屋。“集合,不帶行裝。”劉隊長高聲喊道。燕兒一聽趕緊把行裝放回屋裏,全隊很快集合完畢。“接團部指示,先不到連隊去了。馬上到大禮堂去聽中央文件!”指導員宣布著。“中央文件?嘛事?”人們議論起來。“大家別議論了,到那一聽就知道了。”副隊長喊道,“全體都有,向右——轉,齊步——走。”隊伍向團部新建的大禮堂走去。
禮堂裏已經坐了不少的人,還有一些隊伍陸續向這裏走來。很快,偌大的禮堂就坐滿了人。台上坐著團領導,還有一些他們不認識的軍人。禮堂的內外,也有不少軍人來回的走動。燕兒覺得他們很眼生,看樣子不像是警衛連的人。
“同誌們,現在開會。”團長道。禮堂的四個角兒都安有高音喇叭,擴音效果很好。聽到團長的聲音,會場逐漸安靜下來。“下麵宣布幾條紀律;第一,傳達文件時要靜心聽,不準喧嘩也不準竊竊私語。第二,會場上不準提問。否則,按擾亂會場秩序對抗中央論處。第三,各單位領導要負起責任,發生混亂時要堅決製止!否則,追究領導的責任。第四,散會後,要有秩序的退場,不準亂跑亂擠。都聽清楚了吧!下麵,由政委傳達中央文件。”
聽著文件的內容,人們驚呆了。大多數人麵麵相覷,呆若木雞。少數人聽著文件,眼睛裏閃著狐疑的目光,仿佛是在問:這是真的嗎?燕兒雖然早已知道這事,可還是被這確鑿的事實驚得五雷轟頂一般。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實,搞得她心驚肉跳。“敢情他們是在向毛主席下毒手啊。怪不得事情不成要跑呢!他們知道,罪行敗露後是沒有好下場的。”燕兒正尋思著呢,忽聽前麵有人喊道:“這是造謠,絕對不可能!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親密戰友,我們黨的接班人。怎麼會反對毛主席呢?這是造謠!這是汙蔑!企圖破壞……”燕兒聽這個聲音耳熟,忙抬頭看。沒錯,是她們文藝隊的邱麗穎!這個人平時不哼不哈的,從不多說一句話。她很少和別人主動說話,因此別人也不願搭理她。她的父母都是軍區裏的幹部,是什麼幹部就不太清楚了。前些日子鬧著要把她弄到部隊去,後來不知為什麼沒音信了。邱麗穎好像說過,有個什麼親戚在軍委裏擔任重要工作。燕兒心裏一驚,“要壞事,她的那個親戚一定是邱xx!她不相信,所以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