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遠生怕有什麼厄運再次降臨自己的頭上,原本做得還不錯的生意,再沒心情去打點,門口的店,一天隻開一兩個鍾頭就作了罷。這天中午,飯也沒心思吃,在家幹坐了很久之後,夫妻倆又去了韋今遜家。他們的心思,韋今遜心知,望著心緒不寧的朱光遠,唯有耐心寬慰他。
憂心忡忡的朱光遠,欲言又止,“盧家,程家,都不曾免得了挨抄家,這哪是什麼‘文化’革命?這……”
“這運動,我也是第一回經曆。依我看,文化嘛,應該就是文化,就事論事對吧?”韋今遜這番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可眼下這情勢。”
韋今遜想了一想說:“前賬已經跟你算清,按道理,不會再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我也是這麼和光遠說的,可他說,什麼道理不道理,有時候,道理也不管用。”沈玉霞在一旁插了句話。
韋今遜朝朱光遠笑了笑,“道理到什麼時候還是個道理,這個不能瞎去想。前幾年‘帽子’已經摘了,眼下不至於再跟你把底兜起來算陳賬,不要太心焦,我看不至於。”
“我其實也不怎麼擔心,畢竟我那帽子已經摘掉幾年了。”朱光遠言不由衷,心緒依舊很亂。
“照理說,帽子摘了以後,即便再有其他什麼問題,也該是人民內部問題。”韋今遜擔心朱光遠聽了敏感,故事把“矛盾”二字說成了“問題”。
朱光遠最怕的還是跟他翻陳賬,“這幾年我也想過不少,前賬照理該到此為止了,可也說不準……日後還會不會再有什麼事情冒出來?”
沈玉霞和她丈夫的精神狀態有所不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我家光遠是說過兩句錯話,這些年,他的的確確已經改悔了。”
韋今遜朝沈玉霞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程永懷家那天晚上鬧了半夜,朱光遠和沈玉霞在家一個通宵沒睡覺。盧奶奶家被抄的後第二天,沈玉霞勸丈夫暫時把門口生意停了,門上掛了把鎖,夫妻倆領著幾個兒女去了沈玉霞娘家,一住就是三四天。
回到盧府大院,現實依舊,令他們始終處在焦慮之中,卻不能隨意和旁人談起,偶爾隻能悄悄到後院去找一找韋今遜,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排遣一下心頭的鬱悶。
抄家的消息沒斷過,盧府大院這邊卻再沒有人家被抄被翻,成天提著心膽過日子的朱光遠一家,有幸獲得了一時的安寧,朱光遠在心裏反複問自己,或許是前幾年的下放運動幫了自己的忙,或許是正如自己祈盼的那樣,是被人劃在了線內?漸漸地,夫妻兩個又重新靜下心來討生活,隻是從不對眼前的現實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