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盧兩家連續被抄,原本平靜的盧家大院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幾乎所有的人家,都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吳士先和眾鄰居不同,這會兒在家裏正悠閑地喝著小酒,幾杯酒下了肚,又來了話,“玉貞子。”
何玉貞在忙手裏的事,沒應他。
吳士先漫不經心地問,“盧家前兒晚上受衝擊了?”
提到盧奶奶家被抄,何玉貞的心裏很不好受,見吳士先明知故問,心裏更煩,“你怎到這時候才問的?”
“我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找個人先去打聲招呼,就罷了。”
何玉貞搞不懂吳士先壺裏裝的是什麼酒,“到哪家去,不到哪家去,上頭沒政策嗎?哪還興還打招呼的?”
“你就別查點了,這事不關我家的事。”吳士先心裏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卻又不想把它說白了。
“第一天她家挨抄,第二天晚上我就過去了,盧奶奶……”
“什麼時候再遇到她……跟她打聲招呼。”
“既不關你的事,要打什麼招呼?”何玉貞有些不解。
“叫你打,你就打噻,甭這麼追根挖底的。”
“你這人,沒話找話說,惹人家盧奶奶生疑,有什麼好?”
“別的不囉嗦,就是解釋一下,那幫人到他家去抄家,跟我家沒關係。”
“本來就沒關係嘛,調咳生痰,此地無銀三百兩。”何玉貞很不讚同吳士先的說法.
吳士先還在堅持,“說一下,說一下就罷了。”
一席話,惹得何玉貞心裏生了疑,“桂根家爸爸,有句把話,今兒我要跟你說了。”
吳士先放下酒杯,“什麼話?”
“盧家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這話我信。不過,沒得必要去賣這個情。”
“你不想去說,那就甭去了,我沒逼你去。”
“本來就是的,沒話找話說。今兒你既說起這話來,我反而要問你一句。”
吳士先端起酒杯,一口幹了,眼皮子也沒抬,“問什麼?”
“我問你,前院程永懷挨抄家,跟你究竟有沒有瓜葛?”
吳士先不以為然,脫口而出,“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那天開會的時候,我無意說到程效仙家二少爺住在盧府這邊,就無意一句話。”
“什麼叫無意,什麼叫有意?你在那會上說,無意也是有意!人家老的就算是個小資本家,兒子又沒有繼承,就不能算人家下人是資本家也,你看擾了大半夜,六國翻營似的,哪家都沒個太平,弄到臨了,什麼東西也沒抄出來。”
“不談,不談了。”吳士先想就此打住。
何玉貞不想依他,“還是那句話,甭去參加這個,參加那個的,你就安逸點兒做你的本份工作,家裏老的小的,沒哪個希望你在外麵出什麼風頭。”
“算了,算了,甭說個不歇,這會兒我全聽見了。”
何玉貞的話說得很重,“你什麼時候不擾在是非圈子裏,我什麼時候就不再跟你囉嗦了,到那時候我要是再囉嗦,我就不是人!”
吳士先像是多喝了幾杯,臉上開始泛紅,稍停了一下又開了口,“趙東水,革命軍人,楊恭清,工人階級,汪友年,老底子是個小業主,現在還算不上。韋今遜,外交部的幹部家屬,後邊那幾家,不是職工就是職員,盧府大院這一攤子,看上去還可以呢!”
“你是查戶口的?管這些做什麼?”
“哎!還有個朱光遠,右派,公私合營的時候,還是個資方代表!”吳士先又興奮起來。
何玉貞很反感,“你甭再扯了,你再扯,就不怕將來遭報應?哪家上邊都有組織,搞運動這些事,讓上邊去處理。人家的事不用你去管,小毛蟲子一個幹部,規規矩矩做人就是了!”
吳老太拄根拐棍在小園子前邊站了會兒剛回家,聽兒子媳婦正在爭論著什麼,靜靜地站在院子裏聽,夫妻倆消停下來後才抬腿邁上台階,坐下來便問,“兩個人又說了什麼對口白?”
吳士先就怕老人家查點,搶先開口,“沒說什麼。”
吳老太沉下臉來,“老娘有句把話,跟你說在前頭,做人要厚道。我們這些平常人家,幾代下來,都規規矩矩做人,不曾出過什麼風頭,也不曾出過什麼豁子。聽我一句話,什麼時候都不要去跟浪頭,不要去蹚渾水。跟那些不三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弄不好,將來一個反手巴掌拍下來,不死也要脫層皮。”
“是的,是的。”在老母親麵前,吳士先是個孝順兒子,當著何玉貞的麵,被吳老太這麼一陣數落,末了還給老人家賠笑臉。
吳老太風聞兒子近來的一些事,借著兒媳婦的話題,重重地給了兒子一個忠告,“我還是那句話,到什麼時候都不能耍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