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44(2 / 2)

“啊!”黃朗晨聽了大驚。

“辣紅子……他比我小六歲,進門卻比我早三年,跟了徐殿臣先生學戲……他那嗓子,既渾又厚,唱念做打,都沒二話說的。那一年在上海,金先生,金少山先生有兩天身上不爽,我家師兄臨時頂他登了台,戲園子裏坐得滿滿的,就沒得人聽得出來,那戲不是金先生本人唱的……到後來,不曉得為個什麼事情,無意得罪了麻皮金榮手下的一幫混子,有人發狠要拿他個大不卸,聽了這消息,隻好逃回江北來,一直到解放,最後還是在楚潼落了腳。現今……京劇團也散了,人也沒了……”邵五舅爺邊說邊哭,直將在搖頭。

有人問,“辣紅子本名姓吳吧?”

“姓吳,大號吳春霖,苦人兒一個!從小就沒得個媽媽。到後來,在江北,少說是江北吧,你說哪個的花臉戲能夠把他蓋了?‘活曹操’一個啊!”提起先逝的師兄弟,邵五舅爺有說不完的話,“那一年在上海,得罪麻皮金榮,紕漏捅大了,大家夥兒一時都沒了主意。商議了半天,還是第二天天不亮走人,惹不起就躲啊!頭天晚上我們幾個還在閘北一個朋友家裏吃了一頓肉飯,是我跟師兄弟說的,就是走不掉,小命兒丟在上海,也要做個飽鬼回家鄉。”

“後來呢?”謝玉嫻聽邵五舅爺的故事不多,對他的那些往事也知之甚少。

“後來的事,這邊的各位……全知道。”

黃郎晨問他,“舅爺爺,我叫你吃點兒皮糠餅的呢,可曾吃了沒有?”

“吃是吃了點兒,我哪裏咽得下去那東西?門口鄰居也跟我說,治浮腫病,最好吃點皮糠餅,還送了些豆腐渣,教我拌起來做。味道是好些了,我也吃了些日子,就是看不見這個浮腫往底下消,還欺待後門吃大苦,解到‘大手’就血滴滴的。”

旁邊有人接了話,“其實還是欠營養,年紀大的,身子虧呀!”

“說是這個說相哎!我這個爛槽筒,三天沒得葷腥下去,從早到晚就剮得難過。我現在哪塊還有這個能力?再說,就是袋子裏頭有銀子,一時半刻的我也沒本事去買到。”這會兒老人家最想的就是一碗紅燒肉,“下個禮拜,我暫時就不過來了。歇一向時,等我腿腳有點兒勁了,我再回來,請各位擔待……多多擔待。”邵五舅爺一邊說,一邊用手絹兒揩臉上的淚水。

黃朗晨聽了心裏酸酸的,就是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聽你的,舅爺爺,過天我們去看你。”

“多承,多承!”邵五舅爺,這位當年的京劇團教師,一身武把子的一個花臉,這會兒已經連說話都很費氣力。他自己知道,這一去,或許是再也回不了自己曾經每周必到的這個地方了。

大夥兒打不起精神來已經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了,人也走掉了差不多半數,這會兒邵五舅爺又要離開,黃朗晨沒心情將茶座再往下撐,但他一定要去做一件事情,想天法去給老人家弄上一碗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