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天色正好。
今兒是嚴寧庵出現在帝都東南山頂的日子,是以,這晨光才曦,竇藍便被庵子前院鼎沸的人聲給吵醒了。
天藏的六隻大妖怪正帶著一群小妖怪,在前院給上山的百姓們算卦解惑——他們當真在討伐中撈取了不少好處,現在,他們得以跟著嚴寧庵出現在涇州的任何地方。雖說他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嚴寧庵,但妖怪們已經很滿意了。況且,上頭說了,隻要他們多多行善,天天積德,以後的事兒都好商量。
這也不能怪上頭謹慎。這六隻大妖怪,哪一個不是揮揮手就能掀了涇州的!現下隻隻自由行了一個孔雀,就足夠叫上頭膽戰心驚好一陣子了,萬一這六隻一起作起亂來,那得派多少天兵天將下來才降得住喲。
竇藍閉眼,將神識放出去望了一望——大目蝶靈花宛正拉著一圈女客傳授禦夫之術,可惜沒人去戳穿她自個兒已經剩了好幾千年;六眼陰陽龜星圖化成了個慈眉善目的光頭和尚,笑嗬嗬地指點來客如何多子多孫;壽生八鰭丹碧的人形是個長得挺水靈的小娃娃,他不太喜歡離水,便搭了個半泡在池子裏的大廚房賣一賣他親手熬製的延年湯,還反複向來客強調吃魚短命這個歪理;吞月蟾阿古連人形都懶得化,帶著自家小輩,也就是常跟在鎮長老身邊的大蛤蟆阿吉雙雙蹲坐在富貴樹下,肚子一鼓一鼓的,享受著求財者的供奉;黑臉輪回蛇阿印隻被允許在後院活動,因為每次他一露臉,嚴寧庵的香火就能燒掉足足一半。
至於孔雀……已然有了自由身的孔雀一向懶得參與此類活動。他此時正待在那個碩大而美麗得驚人的地下酒窖裏,采著從穹頂漏下的晨光釀酒呢。
竇藍浮到半空眯眼瞧了瞧,嘿,那皇帝也還在罪樓上一下一下地磕著頭。
一切都一如往常。
她剛剛落地,思索著今兒是找誰打上一架,就聽紅毛狐狸的聲音由遠及近:“小豆子哇哇哇哇,現下正是長尾巴山雞肉最肥的時候,同我去抓雞吃吧吧吧吧吧!”
竇藍微一思索,覺得在這方圓五十裏,幾乎被狐姑掃蕩一空的山頭裏找到一窩山雞,也是極鍛煉人的事兒,遂答應之。
激鬥之後的午餐!想想就覺得很美好!
奈何竇藍千算萬算,也沒有料到九聞黑狗兒為了討好狐狸,趁著某個月黑風高夜捉了整整十大籠子的野山雞放在了嚴寧庵舊址周圍。
半個時辰後,竇藍痛心地望了望頭上還沒爬高的太陽,同抓了一籮筐山雞、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狐姑一起打道回府。
正在樹冠之間上下縱躍著,竇藍突然身型猛地一頓,停了腳步唰唰後退了幾大步。
“誒怎麼——唔。”
竇藍朝狐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狐姑心中好奇,便也躡手躡腳地趴在竇藍身側,一根足有她們大腿肚的樹幹上,順著竇藍的視線望去。
灌木叢中有兩隻灰黑團子——兩隻普通山狼。
它們正……疊在一塊兒。身型稍大的那隻壓在身型較小的那隻上頭,咬著它的肩頸,正飛速地,呃,聳動著腰部。
下頭那狼前爪刨地,口中發出類似嗚咽的交換。
狐姑:“……。”
她以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兒打量著竇藍:“誒我說,莫不是——”
莫不是不和諧了?莫不是不滿足了?莫不是庵主大人了?
狐姑正在她所能想到的三個選項中竭力跳出一個不怎麼傷人的,竇藍卻率先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聲音凝重:“這分明是兩隻正在修煉的狼精,可任我怎麼感知,我卻隻瞧見兩隻普通的狼……你說,是不是我最近修煉得岔了?”
狐姑愣了一愣,猜測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遂顫著聲音問道:“你,你什麼意思?”
竇藍奇怪地瞧了狐姑一眼,道:“我的話哪兒講得不明白?這兩隻狼精現在不正在雙修麼,既然連這奧妙的雙修之道都掌握了,顯然不止是個妖精,還是個有些境界的妖精的。可我怎麼看都隻覺得這是兩隻普通的狼,我的感知一定是出錯了。”
狐姑:“……。”
狐姑:“我,我同你講個事兒……你你你聽了之後別告訴庵主大人那是我講給你聽的。”
竇藍:“?”
狐姑:“咳,那啥,這事兒對那些靠采補修行的家夥來說叫做雙修,對其他的……活物而言,它比較通常被稱為房中術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