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放聲大笑,枝頭的幾隻小鳥吃這笑聲一嚇,“撲棱棱”都飛上了天――自從自己進了中牟,還是頭一次笑得如此無拘無束。
笑著笑著,一人從胡家兄弟身後走出來,對我深深施禮:“真將軍,我們見麵,你好。”鼻音頗重,腔調古怪,漢語生硬。我仔細一看,此人深目高鼻,須發卷曲,正是羌胡首領胡車兒。
我笑著對他拱手還禮:“胡將軍,想不到你也在這裏。”隨即環顧四周,奇道:“高將軍沒有回來嗎?”這句話一問,他們幾個人都低下了頭。
原來曹操大軍圍攻陳留城,高順到開封駐紮之後,分兵兩路出擊,南路由他自己指揮,直接向東進軍,越過浪湯渠,援救張邈;北路由胡車兒指揮,從開封先向東北方向進軍,奪取浚儀與小黃二城,然後順著汴渠南下,迂回威脅曹軍側後翼。
不料曹操技高一籌,之所以他沒有立即攻下陳留,就是為了圍點打援:曹操事先已將曹仁的三千騎兵秘密部署在小黃城東七十裏的東昏城,將夏侯淵的兩千騎兵部署在陳留東南四十餘裏的雍丘。於是等胡車兒奪取了小黃,順汴渠南下時,曹仁的騎兵突然從他背後出現,發起衝鋒,我北路軍因此潰敗,曹仁乘勢向西收複了浚儀與小黃,然後順著浪湯渠南下,從北麵包抄高順的後路;與此同時,得到高順行動的消息之後,夏侯淵軍自雍丘向西出發,迅速穿越高陽亭之後,掉頭向北,自南麵包抄高順的後路。這兩路曹軍在浪湯渠彙合,反而切斷了高順與中牟的聯係,卡住了他的糧道,配合正麵曹操率領的主力軍,形成兩翼包夾之勢。
在這種不利的局麵下,高順放棄救援陳留,留下三千兵力虛張聲勢,並監視曹操動向,然後大軍秘密潛行,掉頭向開封方向突圍,傍晚向浪湯渠一線的曹仁、夏侯淵軍發起了進攻。
聽**把當時的情況這麼一講,我點了點頭,暗讚高順將軍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曹仁與夏侯淵的曹軍偏師騎兵部隊機動靈活,不論高順繼續向陳留進軍,還是從南北迂回繞過曹軍偏師退向中牟,都很容易遭到他們的追擊掩殺。麵臨這種兩翼受敵的窘境,最好的方法就是集中優勢兵力,迅速解決一翼的威脅。而騎兵擅攻不擅守,再加上曹仁、夏侯淵的偏師人數又少,將之選為突破點,勝算還是蠻大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指揮官是我自己,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於是,激戰就在浪湯渠岸邊展開,但結果卻出人意料:麵對突然來襲的高順,曹仁采取了意想不到的戰術。針對高順的中央突破,他下令自己所統轄的三千騎兵下馬步戰,結成堅固的方陣正麵抵抗;同時由夏侯淵指揮兩千騎兵自兩翼發起鉗擊。由於原本時間緊迫,所以我軍攻勢難免展開得比較倉促,因此盡管人數遠遠少於我軍,但依托著浪湯渠的地形和卓越的指揮能力,曹仁還是生生把高順拖得動彈不得。等到拂曉時分,曹操率領兩萬主力軍擊破那三千疑兵趕到戰場之後,完成合圍的曹軍就象一隻五指合攏的鐵拳,把高順軍牢牢地攥在了手心兒裏。
緊接著,就是一場近於絕望的突圍戰,激戰一晝夜之後,我軍兩萬士兵中能夠突破重圍返回開封的還不到三千,傷亡慘重之極。
默默地聽完了戰況,我隻覺得兩手全是冷汗。曹營當中,曹操自己姑且不論,單看他這批手下:夏侯淵的厲害我曾經領教過,如今以這一戰看曹仁用兵,手段竟不在那夏侯淵之下,都是智勇雙全的大將之才。再加上衝鋒陷陣、所向披靡的猛將典韋、許門死士首領許褚;還有龐大的智囊團……曹操的陣容,實在太雄厚了。
“那麼高順將軍現在何處?”我急切問**。
胡安在一旁插道:“高將軍身中了四箭,右臂還被刺了一矛,回到開封後就開始發高燒,至今還昏迷不醒。”大約是見我著急,他又補充道:“將軍不必擔心,高將軍身子硬朗得很,不會有事的。”
我點了點頭,呆坐無語。
賈詡皺眉道:“如此說來,城中士卒不滿萬人,又都是些老弱殘兵,怎麼和鐵羌盟相抗?況且高順一敗,陳留就宛如風中殘燭,再也無法守住,曹操大軍隨時可能從東麵開過來。將軍,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我同意道:“我也是這個意見,適才軍議,主公已下令整軍去南陽依托劉表了。”接著把軍議過程與四人大略一說,談到主公下令遷民,賈詡麵無表情,胡車兒也渾不在意,但**胡安二人登時變了顏色。
我索性將昨夜密議內容也一股腦地向他們和盤托出,然後下結論道:“事情就是如此,胡車兒、**、胡安,我意已決,你們願不願與我同謀?”心忖這三人當中,胡家兄弟為我一手提拔,不會有異心,可是胡車兒不過是個降將,他是否讚同就不好說了,但今夜奉先公就要行動,所以必須搶先下手,因此時間緊急,實在無法顧及太多了。猛地又轉念一想,自己籌謀的這件事,說得好聽是兵諫,說得難聽和背主立旗有什麼區別?對手是天下無雙的奉先公,稍微走漏風聲,那就是屍橫遍地的下場。這是何等凶險的大事?若是胡車兒表現得支支吾吾口不對心,說不得也隻有殺之滅口了。
想到這裏,殺機頓起,我暗暗調整姿勢氣力,眼睛卻不再看人,隻瞅著地麵,生怕目光中泄露了殺氣,被看出破綻來。
隻聽賈詡微笑道:“將軍不必多慮,適才您尚未回來,我們幾位就已經商量定了,他們願意鼎立相助。”
我全身一震,放鬆了精神,大喜抬頭道:“若是如此,那實在是太好了!”
**、胡安一同站起身來,拱手道:“呂布倒行逆施,我等誓死追隨將軍!”說著倒頭便拜,被我一把拉起來。
還沒說什麼寬慰二人的話,旁邊胡車兒也冷哼道:“呂布、王允守長安,我老胡是西涼軍,跟他不是一條心,所以去打長安城。呂布心眼兒,比岩羊的尾巴還小,現在要是被他認出我,非找借口殺死我不可。真將軍,您就是不造反,我也要找機會造反。”說著他轉身向賈詡恭敬行禮,然後轉頭對我道:“當初董卓被刺死,要不是尚書大人,我們西涼人都死了。有他幫忙就成功。”說著伸手,用長長的指甲在臉上用力一劃,鮮血登時染紅了左頰:“將軍從前準我投降,沒殺我。我胡車兒,從此以後就是將軍的狗,奴隸,至死不變!”
我知道這嫠麵乃是匈奴和羌胡發大誓或者舉行葬禮的莊嚴儀式,胡車兒雖然說話粗俗難懂,但決心卻毋庸置疑,趕緊滿滿地斟了一鍾酒,雙手端給他:“好!我以此酒立誓,要是分得了獵物,有我真髓的一份兒,就有你胡車兒的一份兒!”看著胡車兒接過去一飲而盡,我猛地想起這些儀式和規矩還是昔日安羅珊告訴我的,心中不由大痛:羅珊,現在你究竟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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