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要了一些吉尼斯黑啤酒,吃完飯,然後返回我們在馬裏蘭州哥倫比亞的住所。這是相當漫長的一天,第二天早上7點演習將繼續。我們說好早上在大堂碰麵,就各自回房了。
第二日
我在早上6點半醒來,昨晚的吉尼斯黑啤酒讓我覺得有點兒頭暈,但兩杯咖啡就搞定了。我飛快地準備完畢,決定在把筆記本電腦收起來之前先上網看看新聞。沒時間去瀏覽那些每天早上等待查看的成堆電子郵件了,我決定隻是快速地瀏覽一遍“德拉吉報道”(DrudgeReport)①的標題。由於昨天被剝奪了看新聞的權利,今天也將如此,這是一個跟上世界腳步的快捷方法。
我點擊德拉吉的書簽,幾秒鍾後就因我所看到的東西而目瞪口呆。典型的德拉吉風格會用大量的個人圖片占據頁麵的中心位置。今天早上是弗拉基米爾·普京。下麵的通欄標題聲稱,俄羅斯提議終結美元並尋找一種替代性儲備貨幣,或許用包括黃金在內的大宗貨物來支撐這種貨幣。
這種標題在2010年很常見,但在2009年3月它還是一個新理念,很多人是第一次聽到。人們很容易認為普京是一個沙文主義者或新聞人物,但是我知道美元的替代品已經在歐洲、中國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進行過討論。普京隻是站到人前,對美國強加給世界的、建立在美元基礎之上的霸權表達俄羅斯的不滿——跟我和史蒂夫一周前討論的完全一樣。如果我們自己寫了這篇報道,那就是對我們演習行動最好的支持了。
我把筆記本電腦扔到公文包裏,飛跑下樓的同時把這篇報道顯示在我的黑莓手機上。史蒂夫和比爾正在等我。
“嗨,夥計們,早上看德拉吉報道了嗎?”我隔著老遠就喊了出來,“難以置信!”
我把黑莓手機遞給史蒂夫,他仔細看了看,然後遞給比爾。
“帥呆了,”史蒂夫說,“實驗室那些家夥會認為我們策劃了整件事情,好像我們有內幕消息一樣。我們要讓他們看看世界正在發生什麼。”
我們抵達實驗室,盡可能快地通過安檢,跑上26號樓的作戰室。
人們正在喝著咖啡,輕聲談論著前一天發生的事情。我很確定身邊這些嚴肅的軍事和學院人員在每天早上有遠比閱讀德拉吉報道更為重要的事情,因此我們的斬獲暫時還是個秘密。我來到與主作戰室相鄰的技術支持室。這間屋子也有一麵屏幕牆,用來預覽作戰室情況或查找故障。我問了一下視頻技術員,看他能否讓大屏幕聯網,然後給了他德拉吉的網址。數秒之內我們的朋友普京就上了大屏幕,比本人還大,正在給美元霸權製造麻煩。數次點擊控製麵板之後,德拉吉的通欄報道出現在了作戰室的大屏幕上,同時實驗室人員幫忙把標題下的報道打印出來,確保每個作戰編隊的規則手冊和場景介紹中都有一份拷貝。
哈佛兄沒被逗笑。他曾經認為我跟史蒂夫很可笑,現在他很有可能認為普京也很可笑。但是多數參與者都非常友善,讚揚我們在該大事件發生以前就把演習朝著這個方向推進。
關於普京的議論逐漸停止之後,議題回到戰爭演習和第三回合,也就是演習的最後一局。這個場景包括在中國台灣地區選舉一位支持獨立的候選人,並扭轉台灣與大陸日益加強的經濟一體化。這時在黃金貨幣的陣地已經沒有什麼作為了。俄羅斯拿出了行動,中國拒絕參與,而美國則表現得漠不關心。這看上去很奇怪,因為在真實世界中,俄羅斯采取的與黃金有關的任何行動都將遭遇美國更為嚴厲的反應。美國編隊完全由學院教授、智庫和穿製服的軍人組成,沒有一點兒市場經驗,因此我認為他們沒有理解對美元發動的攻擊。跟那些我曾經與之交談的多數專家一樣,他們或許假設美元將一直保持主導地位,而對其他可能沒有考慮太多。
我們開始就手頭的問題準備我們的對策。中國重申了“一個中國”的原則,並警告其他國家不要支持台灣獨立。日本試著推進亞洲自由貿易區,歡迎中國大陸和台灣加入,從而消除兩者的分歧。美國強調了與台灣的軍事合作,但是聲明這種合作在未來將視台灣在消除對立立場上的努力而定。隻有俄羅斯繼續打出替代貨幣的萬能牌,懇求灰色編隊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成員加入它的黃金計劃,並向中國建議,如果中國支持新的貨幣,俄羅斯將在台灣問題上更多地站在中國這邊。我不得不讚揚史蒂夫和他的隊員,他們充分使用了手中的牌,即便沒有其他人對此給予格外關注。
就在我們認為演習將這樣虎頭蛇尾地結束時,比爾打出了一張好牌。他代表灰色編隊發言,宣布日本海上保安廳查獲大批幾近完美的偽造百元美鈔,被美國稱為超級美元。超級美元是朝鮮不為人所知的39局印製的,這個機構由金正日成立於1974年,用於洗錢、造假、走私毒品和其他通常是犯罪集團才會進行的活動,來為當局募集硬通貨。比爾的行動跟曆史有很好的契合,有些國家曾經通過仿造敵對國家的貨幣來發動金融戰爭,讓敵對國家內部充滿假幣,造成人們對法定貨幣的不信任,進而促成一場經濟崩潰。在美國內戰期間,一個名為塞繆爾·阿珀姆的人出於對北方聯邦的同情,印刷了超過1500萬美元的南方邦聯貨幣,這大概是所有流通貨幣的3%。很多這種假幣通過聯邦戰士帶到了南方,的確破壞了對南方邦聯真正貨幣的信心。比爾的假幣發現是與貨幣戰爭這段早期故事的遙相呼應。
比爾還報告說,瑞士的銀行由於接受了這些假幣的存款而被欺騙,看上去這種假幣來自世界各地。瑞士銀行蒙受了損失,而且這些被查獲的假幣數量之大,足以令人對其他國家持有的美元的價值產生懷疑,假幣多數是麵額100的美元大鈔。據報道,美元在黑市以低於國際貨幣市場麵值的價格進行交易。與大量以電子形式存儲在銀行的美元相比,現金的比例相對要小很多,因此超級美元的大量生產並不是災難性的。盡管如此,這也是對美元的又一次打擊。
終於,白色編隊似乎被俄羅斯在替代性貨幣上的鍥而不舍,尤其是被石油輸出國組織的提議打動了,獎勵給俄羅斯額外的國家實力點數。這跟第一天的風向完全不同,那時俄羅斯的行動遭到嘲笑。中國得到了更多的點數,主要由於其不作為。這是在一場零和遊戲中,在別人不斷犯錯的時候,如何僅僅保持低調就能取勝的一個案例。美國失去部分國家實力,部分是由於俄羅斯對美元的攻擊,還因為東亞似乎在中日集團的周圍聯合起來,這將最終包括該地區的大部分,並將美國從其貿易和資本流通的關鍵決策中排除。最後,中國做得最少卻收獲最大,俄羅斯和東亞實力有少量提升,而美國是最大的輸家。
會議的剩餘部分是聽取彙報。由於前期的準備工作,這兩天的收獲非常令人著迷。有如此之多持有各種觀點的專家聚集到一起交換意見,並為軍方提供理解潛在威脅的新方式,這對美國的國家安全而言是大有裨益的。財政部和美聯儲在進行場景假定時,通常會考慮泡沫破裂或市場崩潰,而不會考慮由國家發動的金融戰爭。前任美聯儲主席艾倫·格林斯潘喜歡說美聯儲在阻止泡沫產生方麵沒有經驗,而在清理泡沫破裂產生的混亂時其資源可以得到更好利用。那位格林斯潘把工作僅僅視為處理某種程度的混亂。對於那些真正大的混亂,那些涉及內亂、糧食暴動、搶掠、難民和整體性崩潰的混亂,美聯儲沒有答案,而社會必然轉向軍方尋求解決之道。因此軍方相當有必要理解潛在的經濟災難,我們至少為五角大樓提供了對經濟突襲進行思考的框架。我希望他們不會需要它,但我擔心他們將會用到它。
在之後的幾個星期裏,金融演習依然曆曆在目,我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場真正的貨幣戰爭已經爆發,世界各地的戰鬥正在艱難地進行。在2009年3月,美國很少有人使用“貨幣戰爭”這個詞,那是之後的事情了,但是貨幣戰爭的所有跡象都已出現。美聯儲的首個量化寬鬆計劃在2008年11月開始,其弱化外彙市場上美元的目標並不隱蔽。美聯儲的廉價美元政策正在實現預期效果。
在戰爭演習之後的兩年時間裏,股票和黃金的漲幅都超過了85%。一些分析師最初對股票和黃金的正相關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們認識到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1933年4月,那時羅斯福在大蕭條“以鄰為壑”的貨幣戰爭中讓美元對英鎊瘋狂貶值。股票和黃金的價格在1933年和2010年的大幅上漲僅是美元遭到破壞的另一後果——並不是本質上資產增值,而僅是因為美元已經貶值,需要更多的美元來購買這些資產而已。
在作戰室之外的世界,摧毀美元很簡單。困難在於,當中國、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等出口商試圖通過提高價格或避免使用美元票據資產來保護其利益時,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時貨幣戰爭才會真正升溫,而從2009年戰爭演習的角度來看,這仍然是屬於未來的事情。
戰爭演習給五角大樓帶來的啟示之一是,即使美元完全坍塌,美國仍然有大量的黃金儲備可以依靠。一個有趣的事實是,美國幾乎所有的黃金儲備不是放置在民間銀行的金庫,而是放在軍事基地——肯塔基州的諾克斯堡和哈得孫河岸邊的紐約西點。這說明了國家財富和國家安全之間的某種聯係。
20世紀30年代的貨幣貶值迅速導致了日本對亞洲的侵略和德國對歐洲的攻擊,20世紀70年代的貨幣貶值迅速導致了現代史上最嚴重的通脹。美國現在正在進入一個金融危險期,跟20世紀30年代和70年代相同。五角大樓的金融戰爭演習領先於其時代,但也隻是領先一點點,而且看上去好像是為將來更加悲慘的日子所作的準備——這更像一個充滿金融威脅的新世界的開始,而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