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還能夜行漫無8的地胡思亂想著平等和世界,那也是沒有性格的徂界,沒有爭吵沒有孩子的哭或者笑,沒有願者上鉤的釣魚大賽沒有做家家搶座位的遊戲沒有標語口號和味道好極了的廣告。假如真的沉默是金,金子便是這樣孕育的,在死的寂靜裏。但從此後,金子便永遠地捉弄著雕刻著人類的靈魂,讓畸形和傾斜都閃發著金子的光銅的臭,換來毒品與白朗寧手槍,讓女人珠光寶氣,金子和藍寶石的聯姻,西部牛仔能夠挖空祁連山。
雪蓮呢?
靈芝呢?
我知道我仍然杞人憂天。
當我成為黑色的一滴而心髒還在跳動,我像幽靈一般流浪的時候,我說生我養我的那一塊土地也是黑色的,我說我是在這塊土地上走出第一步的,我說我死了要埋在這塊土地裏肥田。
我記憶中的童年的夜晚來臨時,那是鄉村夏日豌豆花的白色油菜花的金色一起溶化在夜色中的時候,我走在田埂小路上,我的被後來煙熏火燦了幾十年的心裏,至今還有那個晚上的田野的泥土的黑色的芬芳,我隻要閉眼麵壁就能聞見,就是這黑色的芬芳像我女兒的小手一樣攙扶著我,一步一步我又回到了這塊土地上。
一年365天彎腰轉悠在地裏的父親和母親,那是最後一代農人嗎?他們對土地的愛不曾受到任何汙染,他們的微薄的報酬甚至不得溫飽,他們所能享有的隻是更清新的空氣吏明亮的夜空,他們相信任何城裏來的人他們因為自己的不識字而把一切真真假假的有文化的人視為神聖……
最後的農人衰老了,有的已經長眠於地下,在終身的勞作之後,終於伸展四肢百骸,並且不再受騙。我們的土地怎能不厚重?
我們的五穀怎能不芳香?
這片土地是寶貴的。
:地裏埋藏著的殘磚碎瓦,以及不知姓氏、性別的白骨,都足我們的拊先,在遙遠的歲月裏從遙遠的地方走來,小船已經沉沒了隻有蘆葦的纖纖風骨,那時候長江的水要清澈得多,江邊的野鴨占據了整個海島,蘆葦是這裏的望族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綠色宮殿。
從蘆蕩裏踏出最初的那一段小路幵始,那蘆葉被風吹動的時候便晃動著先人的囑咐:吃爛泥著爛泥死了埋爛泥。
以後的小河哪一條都流動著千兩年來月老而終於不變的鄉音。
橫跨在小河上的一根根獨木橋,連接小河兩岸的民走馬燈一般在這塊土地上來去的人,不是土地的兒子,那是一些見一塊:地便踐踏一塊:地永遠不知道自己的祖宗埋在哪一塊土地裏的人,一切想統治這塊:地的人都被這塊十地拒絕了,愛她的人在她的懷中在天空濤聲晨露的懷中。
土地屬於人,而人卻屬於土地。
一個蔑視土地的人,就是蔑視母親和父親。
無論有沒有月亮,隻要踏到了那一片黑色的土地上,便可足證:生活的網絡不是人類織成的,而是造物主鋪排的,人不過是這一張網絡上的一段細細的線條。
我把我的這根細線附麗於我的土地,我因而才能麵對風暴。
我仍然是個夜行者。
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像泥土一樣平靜。
不會有瘋子拍賣我們全部的土地吧?
1996年10月於北京田野邊上如果你閉目沉思,仔細地回想一下僅僅是你視野所及的土地的變化,便會想到:這土地承載的社會意識,無時無刻不在影響土地自身的風貌,這種影響往往是人強加於土地的。也正因為如此,人才要受到報複。
筆者是崇明島農人的後代,目睹了崇明島北沿的浩瀚的大蘆蕩在圍海造田中消失的情景。耕地的增加使這個小島失去了一道綠色屏障,也失去了一種海島所有的人文景觀。從此後,崇明島上滿目皆是的蘆葦成為難得一見的珍奇。
如今想來,我們在挖掘大蘆蕩的時候,對蘆葦知之甚少,對蘆蕩中的飛禽更了解不多。站在江堤上目睹一群群的海鳥驚恐地拍翅而去,不知它們去何處流浪。
崇明縣誌告訴崇明島的後人,這小島上的蘆葦曾是島上最早的先人的避風擋雨之物,是最基本的能源及建築材料。唐朝武德年間,兩個漁民發現這小島並為島上的土地吸引時,便將蘆葦結環而舍,稱之為環洞舍,然後才有耕耘和捕魚捉蝦,並采食一種野生的絲草籽充作食物。兩個人的泥汙的腳印留下了崇明島最早的開發史。
故鄉人告訴我,這些年大家都蓋樓房了,一般是兩層,也有一些是三層。1979年至1988年的統計表明:全國農民共建新房62億平方米,相當於前30年建設總量的兩倍。
農民不可能永遠住蘆笆牆上坯房,但也不允許大量擠占耕地蓋房,這就是我們的兩難境地。而當樓房作為一種舒適、富裕的象征時,至少在崇明島上田園農宅、四麵環水、綠樹叢叢的景觀已經一去不複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