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璘。”解穆安嚐試安撫,“周荏已經死了。”
“死了?”解璘不信,“你以為隨便編個理由,就能騙過我?”
“她真的死了。”
“怎麼死的?”
“跳海自殺,就在你們回來後。”
跳海——自殺——
一切關節走馬燈似的回溯,思維詭異地跳躍聯結,解璘似乎明白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如果在此之前,他對解穆安隻是失望,隻是痛恨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不忠誠的男人。
那麼這之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做魔鬼。
連燈光也變得刺眼,而那燈下的魔鬼正在展示著笑臉。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化身毒蛇,順著解璘的腳踝緩慢上爬。所過之處,無不因冰冰涼涼的鱗片而一陣又一陣的顫栗。
這一刻,解璘終於認清了一個現實,解穆安不需要同情,一個能為了自己的目的忍辱負重拋妻棄子的男人,城府不知道有多深,心機不知道有多重,心腸不知道有多狠。
從始至終,他都用不著擔心解穆安。
也才發現,這些年,解穆安對他的掌控,根本就沒有失手過。甚至隻要解穆安想,就可以像上帝一樣,主宰他的一切。
不過,麵對這極懸殊的實力對比。勝者的鎧甲看似無堅不摧,卻仍讓一敗塗地的輸家發現了致命的破綻。
於是,極度震驚過後,那張本該掛上失魂落魄灰心冷意的臉,卻是異乎尋常的平靜;或者更準確地說,解璘天生有一副與解穆安如出一轍的冷漠。
他們不愧是父子。
卻偏偏要做博弈席兩端的對手。
解璘死死地盯住對方,他的口吻沒有一絲溫度:“原來你早就算到了,這才是你的目的吧?你利用了陳沉,利用了我們所有人,終於解決了這個大麻煩。現在,你已經達到了目的,把陳沉還給我。”
似乎是早有預料,解穆安迎著那束危險的視線,不疾不徐地反問:“為什麼你會覺得,我的目標隻有周荏一個?”
好可怕的句子,解穆安在暗示什麼?
“你幾個意思?”
解穆安微微皺眉,嗓音低沉:“十年前我就說過,你們不能在一起。十年後,我的想法依然如此。”
回應他的則是解璘冷冷的一哼:“十年前我也說過,我隻要他!我死了,碑上也要刻下他陳沉的名字!”
解璘的敵意十足,可被挑釁的男人隻不過稍稍抬了抬眼皮,又緩緩收了回去。他並沒有因為這句豪言壯語而產生任何觸動。隻是有些煩惱。
他煩惱自己這個兒子,總能輕而易舉地讓他為難:“你在威脅我?”
做兒子的懶懶地勾起嘴角,擠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臉來:“至少,我終於接受了一件事。”
接受——而不是放棄嗎?
解穆安暗暗握了握拳,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曾經我以為,你對我事橫加阻撓,隻不過是你那身為父親的可憐的權威心理在作祟。你想掌控我,你始終把我看成你的一部分。所以連我要和誰在一起,也要經過你的允許。”
掌心的刺痛持續刺激著解穆安的神經,卻也讓他能夠維持住表麵的平靜:“其實你沒有說錯,這的確是我的想法。”
“不對!你再也騙不了我了!”
然後,解璘便開始發笑,他笑得前仰後合,過分誇張,整個人陷入到一種詭異的癲狂當中。直到累了,氣息都接不上了,才不得不停止。
他是在笑,可在場的每一個長眼睛的人都分明看到了,他的心在流淚。
“解穆安……”解璘脫力地靠在病床上,喘著粗氣。他的語速很慢,語調也很輕。
現在他雙眼無神地望著頭頂的白熾燈,剛才的大笑似乎抽光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很疲憊。因疲憊而脆弱,那自成年起就如影隨形的憂鬱又纏了上來。
“原來……”終於,解璘還是哭了。
他聲音沙啞,眼睛通紅。
大喜過後大悲,這份看似憑空長出的悲傷,卻裹挾著漫長的時間與記憶,來勢洶洶,痛徹心扉。
“你是在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