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瞬間入冬。
世人陷入緘默。
悲傷是入侵的花朵,開放慘白,擠滿了每一個角落。
回程的大海,似也通人情,平坦的波濤,連嗚咽都刻意著悠長。
缺月高懸,無人入眠,無人交談。好似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長出了殼子,
好讓他們藏身其中。
解璘醒來的時候,舷窗外麵還是黑洞洞的天。24小時的看護盡職又盡責,她第一時間發現了解璘的變化。
“解少,您不要亂動,手上有針頭。”
字裏行間好像是關心的意思,卻配合著一副完全陌生冰冷的口吻。一張完全
陌生冰冷的臉孔,在這個完全陌生冰冷的地方,顯得極其詭異。
這個人,是解穆安安排的看護,還是派來監視他防止他自殺的眼睛?
滋——電光石火間,無數慘痛的記憶閃回。
解璘太清了,他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對待危險分子的。在這方麵,他經驗豐富。
你不能表現得太正常,也不能極端。你的表演,要拿捏好尺度。
於是,在看護的注視下,解璘緩慢地用半邊胳膊先支起半邊身子,再又緩緩地將另一半提起來。
他很驚訝,隻是做完這幾個簡單的動作,他竟有些氣喘。手腳乏力,有意思,這是已經給他注射了肌肉鬆弛劑?
“他死了?”
解璘看著身邊的白色床單,輕飄飄地吐出一句。
看護微不可察地皺了眉,好輕巧的一句“死了”。明明白天還痛不欲生,悲傷到吐血昏迷。可現在,卻又這麼平靜。
這個人,確實有精神分裂的潛質。
一股奇異的興奮感傳達至每一個神經末梢,看護壓低聲音,像是蠱惑一般:“您感覺不到嗎?他的身體已經涼了。”
她沒有說錯,他們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即便是現在也沒有分開。
“把燈都打開。”
深藍的微光中,人的聲音就像臘月裏,把手浸在冰水裏一樣讓人打顫。
因為可怕的就在於,黑暗的那一層掩蔽。所有人都可以是暗處的魔鬼。
看護遲疑,卻不敢違逆解璘的意思。
她打開了艙室中所有的燈光。甚至在解璘表示還不夠亮時,又取出了幾隻應急燈。
直到解璘滿意為止,整個艙室,二十平米的空間,平均下來,每平米都亮著一盞燈。
“解少,您還有什麼需要?”看護沒有直視解璘,可她的餘光一直在觀察。
“把他推過來。”
他們的病床並沒有合在一起,中間還空著約摸二十公分的距離。兩個人的手也都還懸在半空。
但這一次,看護卻並沒有立即照辦。她站在原地,刻意顯出難色來:“解少,還請節哀——”
“把、他、推、過、來!”
解璘毫無耐心地打斷,且加重了每一個字的發音。他都懶得理會這些把人當動物研究的變態。因為現在,他隻想求證一件事。
這信心來源於一種感覺,這感覺越來越強烈。
一定有什麼地方出錯了,陳沉怎麼可能會死?
解穆安多精明,精明到成精的人,怎麼可能偏偏在這裏失算?
不對勁,很不對勁。
不該看到戒指就昏了頭,不該那麼快的死心。
雇主至上,她沒法再拒絕。盡職地履行了她的職責,讓解璘隻需要微微側轉,就能觸碰到身邊的人。
隔著雪白的被單,解璘對他講話:
“他們說,你的臉的毀了,我最好別看。”
這話說得很輕,但落在外人耳裏,與其說是對情人的溫柔,不如說是看戲的過客,是冷漠的。
“可你知道的,我見過。我清楚人是怎麼變成一堆炭的。”
說到“炭”這個字時,解璘出其不意地扯下了遮蔽。速度之快,超過了那聲還未出口的驚呼。
可那片白色底下的,卻不是解璘想象中的慘狀。不免唏噓:不愧是解穆安的人,動作真快,搶先給屍體做了處理,整顆頭顱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往下扒開衣領,裏麵的皮肉也都被包得密不透風。
很可疑,正好應了那句話——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