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著自己吃下藥,又打過一針鎮定之後,解璘隻是靠在沙發上,便合眼沉睡了過去。他能感覺到,是朗顏和小葉將他搬到了床上。不過他做不出回應,發不出聲。
“解璘!解璘!你在哪裏?”
有人在喊他!
而且這嗓音稚嫩幹淨,是來自學生時代的陳沉!
陳沉在呼喚他!
哦,這是又在做夢了。那曾讓他被困住的無數個晝夜,逃不出的夢魘,又卷土重來。
不過,這次的夢境,卻是他從前從未見過的場景:他竟然置身在遊樂園裏!更確切一點,是在遊樂園的迷宮內,周遭大霧彌漫,他迷失方向,隻有陳沉的聲音在他頭頂盤旋,一如既往的幹淨,溫和。
“解璘,你聽得到嗎?”
就像從前無數次所做的那樣,解璘毫不猶豫地追尋著陳沉的聲音。可後者就像那根紅蘿卜,讓人永遠夠不著。
聲音越飄越遠,解璘拚了命地想要跟上。
怎麼辦,是不是跟丟了?
“嗚——”
睡夢中的解璘突然難過地扭曲著臉,他多想大喊出聲,讓陳沉停下。但他滿頭大汗地跟虛空鬥爭,隻贏得了破碎又無力的嗚咽,像極了破了個大洞的揚聲器,難聽而難受。
“解璘,你待在那裏,我會找到你的。”
安慰的,踏實的,溫暖的聲音,長了翅膀似的,再一次降臨到解璘的耳中。讓他拚命的掙紮變成了耐心的等待。
解璘停止了嗚咽:陳沉,我不走,我等你。
“解璘,我講故事給你聽吧。等故事講完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在你麵前。”
好,我喜歡聽你講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青年,在深山裏趕路。”脆生生的嗓音,刻意壓低了,一板一眼地扮著說書人的口吻。
想著陳沉為了哄他開心,而費心費力的樣子,解璘已經什麼都不怕了。不管是那個十幾歲的他,還是這場夢境的經營者。
“他從日出走到日落,可卻發現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轉,原來他迷路了。青年看著漸漸黑下去的天色,心裏越來越害怕。於是他隻能加快速度,跑了起來。風聲從他的耳邊呼呼刮過,不時還傳來幾聲夜梟的鳴叫。他害怕極了,冷汗狂冒。”
原來是這個故事,陳沉,我記得好久之前,你也跟我講過。那麼接下來,老人要出現了。
“突然,從夜風裏傳出一個滄桑的老人的聲音。年輕人,地上有石子,快撿幾顆,天亮會有用的。”
果然是!和當年別無二致的故事,甚至完全吻合的聲線。果然,不管過去多少年,陳沉在他的記憶裏,永遠鮮活。
“青年更害怕了,他跑得越來越快,想要擺脫那個可怕的聲音。可聲音鍥而不舍,越來越急促,甚至是哀求:年輕人,地上有石子,快撿幾顆,天亮會有用的。”
“後來青年終於彎腰撿了幾顆石子。而他握著石子,竟奇跡般的走出了大山。”
這是故事的結局,是陳沉曾講過的,解璘也知道的結局。
所以,故事講完了。
陳沉,你在哪裏?
“解璘!”
這個聲音,不再稚嫩。它穩重智慧,足夠支撐起他飄搖無助的靈魂。
“睜開眼睛,我就在你麵前!”
唔——!
天,亮了。
東方的海平麵上,有一輪火紅的太陽在冉冉升起。
淺眠狀態下一腳踩空,醒的時候,並不好受。
卓朗顏閉著眼,緩衝著墜落而來的暈眩感。他熟稔地伸手取來眼鏡戴上,勻了好幾口氣,才睜開眼。
他的小葉,從六歲到十八歲,變化真大。現在的他,依然是弟弟的哥哥,弟弟靠在他的胸膛上,而他,麻痹了半邊身體。歲月這個東西,真是讓人不得不服。
卓朗顏輕拍懷裏弟弟的臉:“小葉,醒醒。”
“哥——”半睡半醒中的男孩,蹙著眉頭,聲音帶著洋洋的懶。
卓朗顏抽出發麻的胳膊,淺笑著說:“你坐起來,快被你壓出心梗了。”
卓葉這才發現不對,一閃退開半步:“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