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到海底看魚,
隔著海麵看你。
你是我可望不可即的距離,
是我人生的開始,
亦是我的結局。
同江市。
夏秋交季的大暴雨沒有征兆地來,間或幾聲悶雷,幾道電光。街道上行人稀少,車燈穿過雨幕,艱難地前行。
“完犢子,前麵撞車了,又得堵。”圓臉的司機大叔撓了把光溜的地中海,肩膀也隨之上下扭動,顯示出著急的模樣。
而在這著急之餘,不免又垂下眉毛納起悶來:“這都是今年第三回了,邪門兒。”
“車錢在這兒。”
冷不丁地從後座傳來一道人聲,司機嚇了個激靈。趕緊轉身,正好看到他今天唯一的主雇在開車門,半個身體已經被雨水澆得濕透。
“帥哥,這麼大雨,多等會兒吧。”見此情景,司機立即勸阻。
可年輕男人卻是充耳不聞,緊接著另一半身體也極快地閃進了雨中。隔著車窗和雨霧,在一片沸騰聲中,很快消失了蹤影。
司機悻悻地拿過男人放在後座上的車錢,點了點,竟然有零有整,一塊不多一塊不少。
不禁搖著腦袋嘟噥著:“真是個怪人。”
那怪人沒有遮蔽,在下車之後,便飛快地跑向了最近的便利店。而等他再出來時,不僅手裏多了把大黑傘,連身上的衣物也被烘幹。
便利店內。
戴小紅帽的店長嫌棄地看著自家店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要不你踩凳子上,還能看遠點?”
蘑菇頭小姑娘不敢,卻仍然扒著玻璃,忍不住嘖嘖讚歎:“好帥啊,他真的不是葉漓嗎?”
店長翻了翻眼皮,毫不客氣地打擊道:“葉漓就一個,你以為滿大街影帝?”接著就把剛理好的貨單往小姑娘懷裏一扔:“幹活,少花癡。”
雨一直下,路麵早已積起大大小小的水窪,混著泥漿,伴著車輪駛過的淅瀝聲。
傘下的男人表情平靜,雨水打濕了他的臉也不管。隻是沿著公路一直往前。大約兩個小時以後,他停在了一家窄小的花店前。
店老板與去年看上去沒什麼變化,還是戴副老花眼鏡,坐在櫃台前麵看報。
有人進來了,店老板熟稔地從報紙後邊抬起了頭。一看,眼前年輕人的樣子不禁讓他吃了一驚:“小夥子,你這是走過來的?”
年輕人點點頭,平靜的臉孔上露出了一抹愧色:“實在不好意思,弄髒了您的地板。”
店老板站起身來擺手說沒事,又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條粉色的毛巾,自然地遞給他:“這雨也漸漸小了,不妨礙你後麵的事,老天爺是有眼睛的。”
年輕人道謝:“借您吉言。”
店中的花卉品種不多,年輕人離開時,手裏捧著一束淺綠的雛菊。
再往前,便是墓園了。
雨果然漸漸地停了,甚至在雲開霧散之後,有個渾圓滾燙的發光體鑽了出來。
陽光照在山前,照進泥坑,也照到了年輕人的身上。他停了下來,抬頭仰望了幾秒,沒有說話,繼續走他的路。
終於,他來到了此行的終點。
送上鮮花,再擦幹碑上的雨水,而後久久地佇立。
這墓中躺著的,是父母親;外麵站著的,是獨生子。
父親陳啟明,母親薄芝枝;兒子,陳沉。
陵園地處郊區,靜謐又安詳。或許是因這場突然而至的大雨,這一天,除了陳沉,並沒有其他來祭拜的人。
陳沉冒了大雨而來,帶著滿身的雨水,滿腳的泥濘,和纖塵未染的花。
靜靜地,太陽又走過半個圓。此時的天空,劈裂成兩塊,一半老藍一半赤霞。晚風也開始吹了,打在陳沉的臉上,揉皺了他的情緒。
好像是極努力的,做兒子的終於牽起了嘴角,擠出來一個似乎是笑的表情:“爸,媽,明年我再來看您們。”
好幾年了,他都這樣說,也都這樣做。
十八年前。
同江市發生重大交通事故,油罐車與公交車相撞,隨即爆炸,並引發連環撞車。當場死亡三十餘人,重傷十餘人。
陳沉一家,也在當中。
一家三口人,隻有十歲的小陳沉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