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的一個事實已經確定無疑了,因為那兩盞燈的光亮越來越清晰明亮起來了,我在幻覺之中甚至已經可以看清楚兩隻燈盞之間那輛車身模糊的輪廓了。它正朝這兒疾速馳來,但是沒有發出一點聲息,車輪下麵的積雪幾乎有一英尺深了。
此時車燈後麵的整個車身已經完全可以辨別出來了。看上去車身非常高大。突然間一絲懷疑襲上了我的心頭。是不是我已經不知不覺間走過了交叉路口,由於黑暗之中沒有注意到路邊的路標所在,而這輛大車就是我此來要找的那一輛呢?沒有必要再問自己這個問題了,因為這時大車已經轉過這裏道路的拐彎處,隻見一個瞭望者和一個駕駛員,一個坐在外麵的乘客,還有四個蒼蒼老者,全都蒙在車燈的光亮之下朦朧可見,而車燈閃爍的光亮也更加強烈了,就像是一對兒耀目的流星一般。
我急忙跳上前去,使勁地揮舞著帽子呼喊起來。郵車轆轆地全速駛向前來,從我的身邊駛過去了。有一會兒我恐怕自己沒有被發現、或者聽到,可這隻是一會兒的工夫。駕車人把大車刹住了;那個瞭望者,除了眼睛沒被裹住以外、帽子和圍巾纏裹得嚴嚴實實的,在車後座上呼呼大睡著,顯然對我發瘋般的呼喊沒有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一點隨著車子停住而跳下車來的意思;那個坐在車外的乘客連腦袋都懶得動一下。我自己伸手把車門打開,舉目朝裏邊看去。車子裏麵隻有三個乘客,因此我伸腿進到裏邊,隨後把門關上,鑽進了一個空著的角落裏,暗自慶幸自己能有這般的好運。
大車裏邊的情形,要是可以這麼形容的話,比外麵的空氣還要寒冷得多,而且整個彌漫著一種極其潮濕而難聞的氣味。我轉臉看著我同行的旅伴們。他們三個全都是男人,都一言不發地坐著。看起來他們並沒有睡著,而是每個人都倚靠在各自的角落之中,好像都在沉思著什麼事情一樣。我試著想要挑起一個話題。
“今天晚上怎麼這麼寒冷,”我說道,對著對麵與我鄰近的一個人。
他把腦袋抬起來,看了看我,但是沒有做出回答。
“這個冬天,”我接著說道,“好像一下子就變冷了。”
盡管他所坐的那個角落裏非常昏暗,我一點都辨別不清他臉上的任何表情,可我還是看見他的眼睛瞪圓了直直地看著我。但是他依然是一言不發。
要不是在這樣一個時刻,我一定早已經感覺到、甚至是表達出了、一絲冒犯的怒意了,可此時我的心情已經麻木到毫無感覺了。夜晚冰冷的涼氣已經冷到了我的骨髓裏麵,而大車裏麵怪異的氣味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簡直令人作嘔的程度。我從頭到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轉向左邊我的鄰居問道,是否允許我打開一扇窗戶?
他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我提高聲音又重複問了一句,可得到的依然是同樣的結果。這時我終於耐不住了,把一麵車窗拉了下來。當我拉動車窗的時候,車窗的皮帶在手中應手而斷,我還注意到窗玻璃上糊了一層厚厚的黴斑,從積累的程度來看,顯然已經經過了數年的時間。我的注意力因此全部被牽引到審視車內情形上來了,我進一步認真地進行了一番察看,透過外麵車燈傳進來的不確定光線,我看出車子已經處在破爛不堪、即將垮架的地步了。車上的每個部分不僅年久失修,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腐敗了。幾個車窗的狀況是一觸即散。那些真皮部件上堆滿了黴菌,已經都快要從木質部件上脫落下來了。我的兩隻腳踏在地板上就能聽到吱吱嘎嘎的斷裂聲。整個這架裝置,簡短來說,潮冷得要命,顯然是從一間閑置已久的庫房裏剛剛拉出來的,在那裏邊它已經被放置日久、都快要腐朽了,現在是臨時拉到路上來做一日兩日的臨時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