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說風已經停了下來,可天氣還是出奇的冷。頭頂上黑沉沉的蒼穹沒有一點星光的閃爍。聽不到一點聲息,除了我們急速邁動的腳下雪地傳來的軋軋聲,擾動了這死寂一般的夜晚。雅格對他的這次出行並不怎麼情願,一言不發地在我的前麵踉蹌而行,他的手裏提著那盞燈籠,光影投射在腳下的地麵上。我在他的身後隨行著,長槍扛在我的肩上,同樣沒有多少挑起談話的興致。我的內心裏一直在思索著剛剛離別的這個主人。他的說話聲依然還在我的耳畔錚錚作響。他那滔滔不絕的話語還在盤踞著我的思想。即便到今天,令我驚訝的是,我還是能清楚地記起來那些令我興奮不已的話語片斷,那些活生生的意象紛紜於我的腦中,那些宏大的推理過程盤繞在我的心懷,如此清晰、揮之不去的那些生動的言辭。就這樣一味沉思著我所聽到的這些談話,時或努力搜索尋味著話語之間的糾結之處,跟在我的向導身後一路前行著,沉思之中不加辨別。
就這樣——在我來說,似乎僅僅是過了幾分鍾——他突然間停了下來,說道:“那邊就是路了。記得保持在石頭圍欄的左邊行走,這樣你就不會走錯了路了。”
“那麼說,這裏就是老大車道了?”
“是的,這兒就是老大車道!”
“那麼我還要走多遠,才能到達岔路口訥?”
“接近三英裏吧。”
我把錢包掏了出來,他這才變得和善一些、話也多了起來。
“這條大路已經足夠不錯了,”他說,“對於行路的客人來說;但是對南部交通來說可要陡峭險要得多了。你可要注意圍欄被撞壞的那個地方,就在路標那兒不遠。自從出了事故以後就再沒修整過。”
“什麼事故?”
“哦,就是夜間郵車從那兒一頭栽進下麵的山穀裏去了——整整有五十英尺還要深呢——就在整個鄉村之中最險的這段路上。”
“太可怕了!許多人丟掉了性命吧?”
“所有的人。四個人當場就死了,還有兩個人第二天早晨也死了。”
“發生這件事故多長時間了?”
“已經九年時間了。”
“靠近路標那裏,你是這麼說吧?我會牢記在心的。晚安!”
“晚安,先生,謝謝你。”雅格把那半個金幣裝進口袋中,作勢抬了抬他的帽沿,然後就一步一步循著他的來路走回去了。
我一直看著他的燈籠的光亮完全消失不見了,然後才轉身一個人奔著我的前路而去。到這裏路上就一點都不困難了,因為,盡管說頭上的天色還是黑暗的,可路邊的石頭圍欄在積雪的映照之下還是非常清晰可辨的。這個時候一切都是這麼的寂靜,隻有我自己的腳步聲可以聽到;如此沉寂之下,令人倍感孤獨!一陣奇怪而不適的孤獨感頓時襲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禁加快了行進的步履。我低聲哼唱起來一支小曲的片段。我在內心之中全是紛至遝來的各種念頭,而且堆集累加起來到不能承受的程度。簡短來說,我竭力地想要忘記思慮那些剛剛聽來的事情,而且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一定的成功。
在此同時,夜晚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寒冷,盡管我加緊往前趕路,可是我仍然發現想要自己溫暖一些幾乎是不可能的。我的兩隻腳凍得像冰一樣。我的兩隻手也失去了知覺,隻是機械地把長槍抓在手裏。甚至我的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了,好像我不是行走在一條寂靜的北部鄉村公路之上,而是在攀爬一座勝似阿爾卑斯山的製高點一般。最後的這個征兆終於讓我不勝煩苦起來了,以至我被迫停下來幾分鍾的時間,倚靠在石頭圍欄上休息了一會兒。在我靠在這裏休息時,碰巧我舉目朝著來路方向看過去,一看不要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在那兒,我遠遠地看到了一個光點,好像是一盞正在靠近的燈籠發出來的。起初我斷定是雅格循著原路又返回來跟上我了;可正在我做這樣的推測之時,第二個亮點又躍入了我的眼簾——顯然與第一個光點是處於平行的位置上的,而且是以同樣的速度在向我靠近過來。不用再多加猜想了,很明顯這是某家的私用馬車的車燈所發出的光亮,盡管說這顯得非常奇怪,誰家的私人車輛會在這樣一條已經宣布廢棄而且極其危險的道路上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