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一口氣:“或許是這樣吧……”
“就是這樣的啊。那天聽到我爸我媽的聊天,我就很想——當時就很想死掉算了。我連想哭都沒有力氣了。我沒有那麼充沛的精力了,也不是十年前的我了。再和十年前的自己保持一樣,或許不是件好事吧,或許真的應該製止自己了吧。”
我摸摸她的頭,然後旋住她背後那個同樣虛擬的開關,裝模作樣地轉了幾圈:“金霸王給你新的能量!”
大家都是會碰到關卡、遇見極限的,身體裏的電池總有用完的時候,世界上不存在永動機。更何況這世界上的愛從來不是靠努力討能討來的,苦苦相求隻會讓自己在未來回憶時惱恨地氣結吧,所謂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從天到地的墮落。
我也一樣啊。
於我也是一樣的吧。歸根結底不是贏或輸的問題。放棄好歹是由我作出的抉擇,還能給我留一些保留的顏麵和自尊吧。比起退出,一旦真正地被告之“你輸了”才是無可挽回的。
“就當我沒有存在過也好,以後也不會有瓜葛了。我沒有辦法,不擅長,也不會去和別人爭奪。所以讓我放棄吧。就當我不存在吧。”就是這樣的說法,還行,還不錯,聽著消極可還算是有風度。真的,也不用做作地發表祝福感言,也不用刻薄地附上詛咒,就這樣簡單地表明態度,“不論你的想法是什麼,我都不願繼續參加了。就這樣結束吧。”就像取消三雙皮鞋的購買意向一樣簡單,是可以的。
不是嗎。
反正也無非一段很倉促的,很含混的,很真卻也很沒有方向的感情罷了。
我低著眼睛,不想把眼淚落在一無所知的章聿的身上。
原來不僅是吵架,連分手也可以發生在一個完全沒有他的場景下。
“電話響了很久了誒——”章聿抬起臉來跟我說。
“誒?哦……”我翻找著包裏的手機,複雜的心情在看到屏幕上辛德勒的名字後徹底安靜了下來。
和他一別就是數個月時間,其間我們偶爾用郵件聯係,說些連好朋友都談不上的客氣話題,但他卻已經在這副客氣的口吻中告訴我“南非當地的同事看了你的照片都誇你來著”,我那時很想開玩笑地回過去“這究竟算好事還是壞事呢”,但最後還是四平八穩地對他說“謝謝”。
所以“你好啊”也是很正常的談話開頭了吧。
“你好啊,到了?”
“是啊,到了兩天了。”
“對嗬,休息好了?”
“還湊合。你在幹什麼呢?”
“哦,我麼……在逛街啊。”
“一個人?”
“是啊。”
“在哪兒?”
我反應過來:“不過我馬上就回去了。”
“哦?”
“嗯……”
電話那端的笑聲很溫和,是一絲歎息在其中加了溫的緣故:“那行吧。”
“改天——”我急急忙忙地想要安慰他,“後天周末你有時間的話,為你接風啊——”
“可以啊,那明晚我再聯係你?時間地點我們再定?”
“好呀。”
掛了電話,接過章聿略帶壞笑的表情:“不是……”
“真的嗎?‘給你接風’誒。”
“少囉唆了,你怎麼知道我招待的不是西北風。趕緊把這些果汁喝了吧。”
“哦喲喲,轉移話題哦。”
我完完全全地苦笑著:“你差不多夠了哦。”
不知道是上天的厚愛還是無聊,第二次和辛德勒的通話,我是當著馬賽的麵接起的,同時朝他揮揮手,幅度裏完全地表現了我的冷傲。那麼相應的,和話筒的辛德勒之間,我有些情不自禁地熱情。
“現在都幾點了,我險些以為你忘記要給我電話呢。”
“嗯?……”他在那邊愣得很清晰,“啊,啊,不好意思,之前是在忙不開。”
“嗯,我猜也是呢。”我在親昵給誰看?
“明晚,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問我?我沒有特別的誒,看你喜歡去哪裏吧?”餘光裏還有幾米外的一個人影,他站著沒有動。
“有一家新開的意大利餐廳——”
“誒?我以為你去南非那地方待久了,會回來想吃點鄉味的誒。”
“哈……這麼說……”
“不過意大利餐廳,可以啊。”我把“意大利餐廳”這五個字的反應重得有點過分了些。
“七點行麼?”
“好。會喝酒嗎?”
“哈,如果你想的話。”
“那你來接我吧,我就不開車了。”
“……當然沒問題。”
“嗯,那明天見。”
“明天見。”
我掛下電話,緩緩地朝馬賽轉過臉去。唔,現在的我一定是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完全同事和前輩的笑容了吧,我甚至不怕對他表露一些欣賞,隻要這份自上而下的距離感足夠,我覺得一切簡直太合情合理了。
“明天有約?”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沒有用“約會”的說法。
“對。”我爽利地點頭,“有個朋友回國了。”我打斷他接下來可能的發言,“沒別的事了吧。表也還你了,記得收好啊,別丟三落四了。”
“唔……”
“那就這樣,拜拜。”
“……等一下。”
我微笑地看著馬賽,真是一個最完整不過的微笑了吧。我能夠笑得讓他慢慢迷惑進而不安起來啊。
有一部分的意誌在拉扯著他讓他踏前幾步嗎,別擔心,它們以後也不會有了。
表還你了。其他還真的,想多歸還一些,才發現原本的交集就很少。豈不是正好嗎,來了之後又去,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姻緣在手可以陪你走到最後的,錯覺一旦消失,接下來的路就又要一個人走了。
我可以繼續一個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