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力的抗爭(2 / 2)

慈禧聽了,輕輕歎了口氣,接著說:“想起來當年,在熱河的時候,肅順竟然打算篡位,我聽了諸位王大臣之言,也是一時糊塗,才垂簾聽政。文宗撒手走了,留下我們這孤兒寡母的,真是像走在刀尖上一樣!一切都是萬般無奈!說到這裏,慈禧想起了傷心的往事,不覺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後來,好不容易把穆宗拉扯大了,誰知道他竟然如此命薄,也早早隨了他的父皇一道去了。於是我又把你從醇王府帶進宮來,那時候你才四歲,我沒有辦法才接著主持朝政。你現如今也長大成人了,雖然我還有諸多的不放心,但我也不會再礙著你了。”說到這裏,慈禧眼睛看著光緒,滿是淒涼和委屈,但依然透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犀利。隨後,她忍不住地把眼神投向了身邊的月晗,看到月晗那顆血紅的朱砂痣,不禁兩行熱淚瞬間奪眶而出。

光緒似乎被這樣的眼神刺到了,他慌忙跪下,說:“外人不懂親爸爸心裏的這些苦楚,但兒臣是明白的。兒臣與親爸爸母子同心,雖說親政了,朝政的大事還指望著您多指點兒臣才好。如今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兒臣確實一心隻想著國家早日富強起來,才算不給祖宗丟人,不辜負親爸爸的養育之恩。”

光緒說完了這番話,似乎如墜雲霧,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如何從東暖閣跪安,如何回到了寢宮,他隻是覺得一切恍然如夢,自己就仿佛遊魂一樣軟綿綿地隨風飄浮著,而慈禧就是這股強勁的大風,每當這股風暴席地而來的時候,自己都落荒而逃。

好像是一枚棋子,又好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早已經被掌握操控,慈禧的寥寥數語,光緒的親政之夢又一次破碎了。為什麼會這麼沒有勇氣?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變得如此懦弱?光緒垂頭喪氣地坐在書桌前,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時代,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慈禧那雙鷹一樣的眼睛,如此犀利,如此冰冷,高高在上的訓斥著自己,命令自己在冰涼的地板上長跪不起。那時候的自己,害怕得牙齒都不住地戰栗,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這種恐懼烙印在一個孩子的身上,實在是太過清晰,太過深刻了,就這樣日日夜夜的侵入骨髓,侵入靈魂……

可他畢竟是一個氣血方剛的青年啊,一旦離開了那雙鷹一樣的眼睛,他的叛逆和倔強就會像火山一樣噴薄而出。

於是,他的大婚,他的新娘,成為了他發泄憤怒的無力抗爭。

沒有自由,沒有權力,更沒有愛情,當舉國矚目的皇帝大婚典禮終於來臨的時候,光緒卻感覺他迎來了十九年生命中最難過的一天。

這天是光緒十五年正月二十六。正午三刻,百官齊聚,光緒皇帝身著大紅色的龍袍在太和殿升座,禮部官員莊重地宣讀著冊封皇後的詔書,光緒麵無表情,心如死水一般沉寂,他眺望著遠方,在心底默默地決定,此生若無心愛之人,寧願守身如玉直到終老。

“你不是逼著朕娶這個女人嗎,朕一輩子都不會讓她成為朕真正的妻子!”光緒看著大臣們護送著皇後金冊和金如意鳳輿緩緩向桂公府而去,他充滿憤恨地在心底對慈禧發出了這樣的怒吼,雖然他此刻依然麵目冷淡,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宮了。

隨後,盛大但冗長的婚禮在大風嘶鳴中浩浩蕩蕩地進行著,靜芬新近縫製了一枚紅色的荷包,她將這個荷包藏進了厚重的禮服,她躲在紅蓋頭下的臉一直都是滾燙的,她期待著,盼望著,想象著,在洞房火紅的燭光中,她親手將這枚繡著龍鳳合鸞的荷包輕輕地,遞到光緒的手心,她是那樣渴盼地想觸摸到這個男人的修長的手指,她不知道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但即使隻是自己偷偷地暗想,也足以令她的心髒震顫了。

可當所有的儀式都落幕,當所有熱鬧的人群都一一散去,在坤寧宮大紅色的洞房裏,終於隻剩下他們夫妻二人的時候,留下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光緒和他的皇後並排坐在龍鳳婚床的床沿上,許久,許久。

夜越來越深了,靜芬一動不動地坐著,她焦灼地等待著,但她等到的,是她的丈夫光緒皇帝起身從床上站了起來,然後拉過了一把椅子,背對著自己,一言不發地靠窗而坐。

他就那樣默默無語地坐在窗前,靜芬看著他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深深地絕望。

是的,如果出嫁前,靜芬是滿懷的失望,那如今就是絕望,絕望到流不出一滴眼淚,但心底卻似乎在流血。

這個寂靜的夜晚如此漫長,仿佛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直到東方既白,光緒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已經成為隆裕皇後的靜芬張開幹涸的雙唇,她鼓足了勇氣,用變得嘶啞的喉嚨擠出一句話:“這也是你們家的德行啊!”

光緒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通紅的雙眼,他抿了抿嘴,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