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完)(2 / 3)

北雲天道:“話雖如此,但老夫北魁神功隻剩下三成功力,雖可勉強逆脈運氣,終究無法使周身經脈各處穴道逆行時不顯窒礙。若非小老弟你及時趕到,更是身懷九融真經高深武學,不僅助得苗老弟體內陰陽融合,老夫何其所幸,竟也大蒙其利,經你九融真經一股渾融真氣透體貫注,可謂穿經入脈,現下行功便大具功效了。”

胡斐喜道:“如此說來,北星這回算盤可撥過了頭,原欲全盤通吃,最後卻是搞了個灰頭土臉。”

北雲天歎了聲氣,道:“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老天爺自有安排,那是半點不由人的了。”說著轉頭望向苗人鳳,道:“苗老弟現下傷勢如何?”苗人鳳道:“行功已畢,氣息無礙,是找紅魔算帳的時候了。”

北雲天點了點頭,道:“咱們到外頭去罷。”三人當下站起身來,步出廂房,直往屋外走去。

其時子夜未過,三人出得石屋大門,隻覺星月暗淡,狂風驟起,天地陰陽二氣混沌雜亂,空氣中自有一股炙熱氣息襲來,著實令人呼吸不暢。胡斐關心的隻是袁紫衣與程霏曄拚戰結果,所幸眼前戰局便如他先前所料,兩人銖兩悉稱,功力悉敵,可說是一時瑜亮,各擅勝場,誰也無法盡搶上鋒,你劍來,我劍去,當真一場好鬥。

天魔見到北雲天與苗人鳳步出屋外,心中微震,隻想:“怎麼苗人鳳看來內傷竟已大好?”待見到胡斐隨後走出屋外,更是瞿然一驚:“這小子先前掉入洞穴陷阱,即便背上插翅也難逃出生天,卻如何能夠來到這裏?”

便在這時,遠方天空一道火焰嗤聲急響,砰的一聲,紅光劃圈炸開,宛如天上一輪紅月掛在空中。

天魔與紅魔見到訊號,兩人臉上均是倏然一變,可謂三分訝異,七分震驚,紅魔神色間更是略顯慌亂,身形一掠,便要尋著訊號來處趕去。苗人鳳見狀,喝道:“那裏走!”身影晃去,已然搶在前頭,左掌收肘擊出,氣勁剛猛,紅魔武功雖強,卻也不敢輕忽絲毫,當下避了他掌風的籠罩,隨即反身運掌成風,回了一掌。

這當世兩大高手對戰開來,四雙肉掌貼身翻擊撲劈,掌風颯颯,呼呼大響,勢道當真駭人。

苗人鳳日前受到紅魔陰陽冥掌襲擊,那是乘他與梵羅雙刹酣鬥正緊時倏然發招攻來,他以一敵二,原本絲毫不落下風,但要抽出手來再接紅魔襲擊來掌,除非他三頭六臂,否則難以化開,自是當場身受重傷。這時他二人單打獨鬥,半分取巧不得,各出生平絕學,苗人鳳掌勁渾厚,紅魔亦是不遑多讓,可謂勢均力敵,好一場惡戰。

胡斐眼觀兩邊戰局,一邊提防天魔鬥然間發難襲擊,畢竟眼下已方眾人中,唯有他的九融真經方能抵擋得了天魔神功。先前他見紅魔掠出,原可搶在苗人鳳前頭發掌襲擊,但這麼一來,天魔反而大占其利,隻要鬥然間倏下猛手,便是衝鳴師太與北雲天聯手抵禦,亦是凶多吉少,因此他心中稍一盤算,當即凝穩不動,靜觀其變。

天魔自胡斐現身以來,心中便已開始算計諸般可能變化,因而雖見苗人鳳出手攔阻紅魔前去救援,其身仍是佇立不動,看似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觀戰局,其實內勁早已蓄勢待發,出手便要製敵於機先,搶得贏麵。但她心中亦是清楚明白,胡斐所身懷的高深武功,隱然便是自己天魔神功的克星,否則當她躲藏在石棺中施以襲擊時,早已將他掌斃當場,但胡斐竟是能在極險中屢屢從容避過,甚且還能將自己掌力化開,如此內勁,豈容小覷半分?

但見石屋外兩邊各自酣戰得難解難分,劍光爍爍,掌風喇喇,隻時值星月暗淡,焚風窒人心息,便是站在一旁觀戰,亦可感受到周身經脈氣息翻湧,遑論是場上酣戰不休的四人,值此關鍵時刻,內勁運息更顯重要無比。

苗人鳳所練武功向以外鑠之法固其內勁,這是外家拳掌自成一派的練法,回異於道家由內而外的注重氣息調練,要點是在強力外鑠之餘必須收力,難處不在發而在收。天魔師門這一派武功雖起源於西域,但其心法要旨仍是不脫氣脈運行之道,要點卻是在內力回鑠之餘必須發力,難處不在收而在發,因而一旦氣息不順,掌力必減。

苗人鳳身曆百戰,敵掌發力均在預料之中,這時倏覺紅魔掌風不如先前厲辣,當下運掌如風,連進六招。

紅魔驚險中一一拆開,到第六招上,苗人鳳掌力猛極,她雖急閃避開,但身子連幌幾幌,氣息岔亂,腳下差點立足不穩,心道:“師姊這回所料大錯特錯,隻道星象東移於我魔派殊為有利,大舉賭上一搏,豈料星象異變影響氣息發力,連我魔派武功亦能難免。但這苗老賊卻似不受影響,掌力竟愈來愈強,再鬥下去,豈有命在?”

天魔自身亦感到經脈流動迅速,氣息不穩,見紅魔這幾招避得驚險,說道:“師妹,飄影魔蹤掌。”紅魔聞言一喜,心道:“我忒也糊塗,逕使陰陽冥掌與苗老賊硬拚,卻受製星象異變,發力窒礙。但我派飄影魔蹤掌另走武學蹊徑,並非以內鑠實勁為基,而是憑虛化氣,借敵勁為我用,則敵強我愈強,也才是飄影魔蹤掌要旨。”

她這麼一想通來,掌法倏變,身形忽溜溜地足不沾地,雙掌如魅,輕拍綿擊,看似虛浮軟膩無勁,實則勁氣透空破虛,每每在苗人鳳肅殺掌風中飄掌飛擊,一則借勁,二則尋隙發招,宛如蝴蝶般穿梭飛舞,正是:‘掌氣飄飄魔蹤現,飛影忽忽歲雲暮’,借勁補氣,循環不滅,當下又與苗人鳳鬥了個旗鼓相當,難分勝敗。

這邊廂袁紫衣與程霏曄酣戰了數百回合仍是勝負未分,兩人所學雖是大致相同,但袁紫衣傳承衝鳴師太雜學甚多,又經天池怪人袁士霄著意指點武功,劍式多變,峨嵋劍法中竟是隱隱帶有兩儀精髓,天罡劍法中又帶有廣西梧州八仙劍的刁鑽,當真詭譎難測,若非程霏曄亦是受教多師,內力輕功俱至臻境,隻怕早已命喪當場。

胡斐自習得九融真經以來,對於上乘武學已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這時見程霏曄所使武功身法,雖不脫魔派與峨嵋兩家之長,然值此星象異變之時,禦劍使氣竟不顯窒礙。袁紫衣雖是劍招層出不窮,但體內真氣不免受到影響,劍去雖快,但劍刃上所附著的勁力卻已大不如前,全憑劍招淩厲,變化多端,方能保得不落下風。

胡斐心中大起疑雲,轉頭朝身旁北雲天看去,見他臉上一抹笑容頗是詭異,對眼前戰局似乎成竹在胸。

他正兀自思索間,鬥然聞得兩道衣襟飛掠聲當空響來,尋聲抬頭看去,雖是暗月星光,但他內力深湛,目光極遠,稍一瞥眼間,已然瞧清來者乃兩名少女,一黑一白,前後追逐,心中叫道:“是蘭妹!”腳下跨出一步,隨即聽得遠處尚有衣衫飛掠聲劃空而來,心神一凝,忖道:“眼前大局為重,可別著了天魔道兒。”

就見當先飛馳中的黑衣少女掠過石屋前一棵矮樹,足下借枝點去,淩空回旋,手裏長劍倏忽間圈轉,劍芒鬥漲,直朝身後追來的冥月宮宮主苗若蘭刺去。胡斐見她這一劍所刺方位巧妙無倫,後著多變,深怕苗若蘭經驗火候不夠,難以招架,心中一急,左腿朝前邁出,便欲出手,待見北雲天神態優閑,渾若無事,當下又退了回來。

苗若蘭嬌叱一聲,劍鋒圈轉,劍尖顫動,刺向對方右臂。胡斐心中咦的一聲,忖道:“這是苗家劍法中的一招‘衝天掌蘇秦背劍’啊,原來苗大俠終於破除了他自己不傳子弟的誌向,最後還是將苗家劍法傳給女兒了。”

當年苗人鳳為了要化解胡苗範田四家百餘年糾纏不清的仇怨,因而立誌苗家劍法至他而絕,不再傳授子弟。但兩年前他與胡斐在玉筆峰附近峭壁上一場生死搏鬥,兩人可謂從死到生走了一回,之後更因而得知,胡斐便是自己情如兄弟胡一刀的親生兒子,他二人經得這一戰下來,惺惺相惜,胡苗兩家代代宿怨,自此而休。

待得苗若蘭記憶俱失,天魔又向北雲天劃下授徒比武的新約,他俠義所在,自不能坐視一代武林宗師受著天魔欺淩,隻得盡力協助北雲天傳授諸般武藝給自己女兒。所幸苗若蘭記憶失去,過往習性均已大不相同,不再視習武為一大罪惡,當下苗人鳳便將家傳苗家劍法逐一教授,日後好能擊敗天魔賭約,為武林貢獻一份心力。

苗家劍法與胡家刀法俱是武林一絕,苗若蘭這招‘衝天掌蘇秦背劍’使出,門戶嚴密,沒分毫破綻,可謂既攻又複守,的是非凡。那黑衣少女見到此招奧妙,果然不敢冒險搶進,劍式回掠,改削苗若蘭腰際。但苗家劍法一經催動,後著連綿,當下隻見‘洗劍懷中抱月、迎門腿反劈華山、提撩劍白鶴舒翅’,三招連環,直攻上前。

黑衣少女劍刃尚未削到,倏覺眼前劍光耀來,當下不及遞招,劍光連抖,隻聽得鏘鏘鏘三聲響,二人已然落下地來,各自嬌喝一聲,劍圈劃開,長刃削風,旋即鬥得緊密異常。胡斐卻是愈看愈驚,愈看愈是迷惘,眼前這名白衣少女似熟非熟,雖是苗若蘭沒錯,但卻絕對不是自己當初所識得的那個嬌怯怯蘭妹,差異當真判若兩人。

苗人鳳見到女兒到來,精神一振,掌法愈顯剛猛,可謂既狠且霸,容不得紅魔有稍微喘息之機。

紅魔這時周身都給他籠罩在掌風之中,左閃右避,飄影魔蹤掌雖是借勁禦氣,但遇到如此威強掌力,當是避之唯恐不及,豈敢直攖其鋒?當下飄掌呼呼拍去,見苗人鳳左掌斜引開去,足底一登,身子倏忽向後疾躍退去。

苗人鳳喝道:“賊廝婆,那裏逃?”身形縱起,尾隨追去。

紅魔現下內力不聚,難以硬接苗人鳳掌力,但足下輕功依然迅捷,斜身飄幌中,來到袁紫衣背後,嘴角迸出一絲冷笑,右掌斜劃而下。他這一掌可謂不顧自己體內經脈岔亂,逕將全身勁力貫注於掌心,鬥然間直劃下來,宛如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正是陰陽冥掌中的一招“魂魄飛揚”,當真招如其名了。

霎時,一道劍芒倏現,紅魔隻覺胸口劇痛,右掌劃下一半,頓時凝住不動,兩眼直瞪向前,又驚又怒。

天魔驚駭中疾飛掠到,兩手扶住師妹身子,雙眼紅絲圓瞪,顫聲朝著程霏曄喝道:“好賊徒,膽敢弑師。”

這變故當真起於俄傾,苗人鳳瞧得當場楞住,隻見紅魔胸口插著一柄長劍,劍刃直透而入,身後劍尖卻仍兀自顫動未止。袁紫衣斜身一讓,嚇得臉色蒼白,手裏長劍顫抖中指著紅魔,怕她死前拚命衝將上來,兩眼卻是望向手裏空著的程霏曄,滿臉惶惶然不知所以,心中卻甚是清楚,若非程霏曄扔飛劍來救,現下死的便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