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完)(1 / 3)

就見北雲天當先朝地上蒲團盤腿坐下,說道:“小兄弟,咱們現下時刻正緊,長話說不得,隻能約略簡單說明來龍去脈,其餘日後得空,再來把酒敘舊尚不為遲。”胡斐道:“晚輩理會得。”

北雲天點了點頭,道:“這事說來倒令老夫甚難啟齒,但總的來說,一切不過就是場賭注罷了。”胡斐聞之一愕,道:“賭注?前輩說得可是衝鳴師太與紅魔現下爭的那一場十年賭注輸贏?”

北雲天歎了聲氣,道:“北星生性奇特,視天下為局,人命為棋,事事爭鋒,利析錙銖。但她武功雖強,卻愛與人約賭,凡天下大小事,個人生死,祇要賭得離奇,別出心裁,那麼即使須得耗費光陰與精力,向來樂得全力奉陪到底。武林人物或許武功比她不過,仍然可以借由各種賭注來與之一搏生死,於她而言,樂趣無窮也。”

胡斐聽得瞠目結舌,說道:“怪不得她肯與衝鳴師太來場十年約賭,但若非賭注內容如此匪夷所思,想來她也不會樂得耗費十年光陰的了。”北雲天道:“衝鳴師太意在阻撓天魔勢力南來中原,北星自然清楚,隻賭注內容過於離奇詭異,創前人所無,心癢難奈下,終於應允了這場換徒授武的賭注。”

胡斐道:“這麼說來,莫非老前輩當年離宮遠居,乃至後來的另授新徒比武,起因皆在於此了?”

北雲天深長的欸了一聲,宛如欸秋冬之緒風,雙目迷濛,回憶般緩緩說道:“北星年輕時便已鬼靈精怪,愛出一些希奇古怪的題目來為難他人,豈知愈玩興致愈高,最後便連自己婚姻大事,亦能拿來做為一種賭注。”

胡斐聞之大奇,道:“難道北星與老前輩的婚姻,說來竟也是一場賭注?”

北雲天無奈笑道:“怎麼不是?隻當時老夫卻是心蒙蒙猶未察,渾不覺個中蹊蹺,如何知道這是她與師妹兩人私下的一場玩笑賭注?這般過了五年,老夫念茲在茲的隻是武林興衰大事,對她不免冷落了些,但北星何其高傲,如何能忍,說道:‘你有雄心壯誌,難道我就沒有麼?如今你手創冥月宮,勝任武林盟主,好不威風啊,我倒要瞧瞧誰能真正搞出一番大事來。’說完就下山而去,兩年之後,便以魔月宮宮主的身分來找老夫挑戰了。”

胡斐聽到這裏,終於明白武林中的這場魔月風波起因何在,隻想來不免好笑,難以說上幾句慰藉話語,心中一轉,問道:“兩年前嶓山憪巒峰武林大會上,冥月宮擊敗了魔月宮,天魔卻以老前輩違反誓言,逕將當時貴宮宮主給割去了腦袋。最近晚輩得緣見過新任少女宮主,麵貌長相竟與苗大俠閨女殊無二致,令晚輩深感不解。”

苗人鳳原本閉目調息,聽他問來,張眼說道:“蘭兒失了記憶,連我這爹爹也不認得了。”胡斐聽他說來,心中大喜,那少女宮主果然便是蘭妹,絕不是自己錯認了,隻苗人鳳不喜多言,諸般追尋艱辛便不欲說來。

他心中喜悅隻短暫劃過心際,隨即想到,蘭妹連父親苗人鳳都已毫無記憶,當然更不可能記得自己了。

北雲天道:“這事可謂因緣際會,雪湖蘭獅每逢臨盆產子,向來都會離主而去,逕自在長白山尋覓隱密洞穴生產,待得幼獅三月成長,才會一起回到原主身旁。豈知苗老弟閨女若蘭正巧遇上,生平未見此等碩大神獸,竟爾驚嚇過度,心魂俱飛,就此暈去。雪湖蘭獅卻是甚有靈性,兼之若蘭昔日嗜喜拈花弄草,身上留有諸多花香,正合雪湖蘭獅喜愛,見她昏迷不醒,當即馱負於背,連同兩隻幼獅一起飛躍而回,但她醒來後卻已記憶俱失。

“後來,苗老弟尋到,碰巧又遇上北星找上老夫為難,當下出手相助,自是惹得她心中不快。之後見到若蘭清麗絕俗,卻又半點武功也不會,靈機一動,要老夫以北魁神功貫注若蘭真氣內力,授以武藝,兩年後再與她新授徒兒交手比劃。如此一來,老夫北魁神功要再練得回來,也得花上五年時間,期間便難有其他作為的了。”

胡斐道:“一個人記憶若失,難道當真沒有辦法可使麼?”北雲天道:“記憶喪失可能隻是短暫,也有可能須要極長一段時間,很難說得準,說不定下一刻就清醒過來,也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恢複,難說啊難說........”

苗人鳳道:“蘭兒想必是在毫無防備下,受到極大驚嚇,以至心魂散去,腦中記憶卻給封閉起來,就連自己是誰也都記不得。我曾試著出奇不意發聲嚇她,看能不能將她記憶喚醒,可惜徒勞無功,還是連我這父親都認不出來。”胡斐聽得兩眉深蹙,道:“看來這事隻能等待奇跡,急也急不來的了。”

北雲天道:“北星創立魔月宮,網羅各路邪門歪道,其意雖是與老夫互別苗頭,在她心中卻是視作賭注樂趣般看待,那是她自己與自己賭,可非老夫所能阻擋........”胡斐奇道:“自己與自己賭?”北雲天道:“北星知道老夫不願同她瞎搞一番,胡爭誰強誰贏,隻得自己與自己賭,賭她自己能不能將老夫的冥月宮改作魔月宮。”

苗人鳳道:“這是一種病,賭癮之病,而且是病入膏肓了。”

北雲天歎道:“一般賭徒所害甚淺,但北星一身高強武功,計謀深算,除了對當皇帝缺乏賭注興致外,其餘皆可布局對賭。當日她要老夫以自身北魁神功貫注苗老弟閨女若蘭體內,授之武藝,她自己下山後,便也另覓一名完全不會武功的少女,再將其天魔神功貫注,傳其武功,雙方兩年期滿比武,勝者全拿,輸者全盤皆輸。

“北星這算盤撥得甚精,一來可將苗老弟這名勁敵拉入局中,二來逼得老夫須得回練北魁神功,可謂曠日廢時。她自已回練天魔神功卻是甚速,兩年即可功行圓滿,屆時若蘭要是敗了,老夫便要食言,也已無力抗拒。當日老夫雅不願陪她做這等無聊賭注,隻北星知我甚詳,清楚知道老夫所練北魁神功,每隔三十年便要回功一次,回功時真氣不集,經絡震蕩,難以運功抵禦外敵。北星算準那日正是我回功之日,即便不願,卻又無力拒絕。

“苗老弟與其閨女若蘭,原本均是局外中人,隻因緣不巧,事逢事倒楣遇上。苗老弟大義凜然,自是無法坐視老夫身受ling辱,但北星陰陽冥掌與狎魔蝕骨功法厲怖絕倫,苗老弟與她硬拚,終究不敵,最後為求大局,隻得應了下來。隻是這麼一來,苗老弟自己也陷入了局中,女兒又已記憶全失,過往習性不複可見。但縱是如此,苗老弟父女情深,總是盼著若蘭能有記憶複原之時,於是便也留在老夫居處住了下來,共同傳授若蘭諸般武藝。”

胡斐聽他緩緩道來,方知這一連串的個中原由,當下問道:“老前輩與苗大俠這回聯袂南來,想必是為了要赴雙方兩年之約,然則何以天魔卻在途中又施突擊?”苗人鳳插話說道:“這事倒不關天魔的事,是我在途中見到梵羅雙刹這對惡鬼行蹤,跟了下去。未料這對惡鬼竟是與紅魔有約,當下隻得以一敵三,身上因此受了傷。”

胡斐知他這番話裏雖是說得輕鬆,但梵羅雙刹可非好與之輩,若再加上紅魔相助,這場惡戰想必驚心動魄。隻是苗人鳳武功再強,終究不敵三名強敵合力圍攻,最後雖仍突圍而出,但身上卻也受了紅魔陰陽冥掌襲擊。

北雲天道:“苗老弟生性嫉惡如仇,又知梵羅雙刹數年來全力尋覓闖王寶藏下落,想那陰山修羅門既是邪門歪派之流,魔月宮必當網羅以用,當是乘機除去的好,免得危害武林甚深。隻苗老弟時運不濟,正巧遇上梵羅雙刹與紅魔相約會麵,行蹤一現,惡戰勢所難免,隻可惜老夫北魁神功隻回練三成功力,終究無法幫上忙來。”

胡斐道:“天魔覬覦闖王寶藏已久,兩年前更遣梵羅雙刹潛入丹霞派盜取經書,未料經書內所藏密圖卻並不完整,兼之諸般藏寶密圖分散四方,卻又缺一不可,逼得梵羅雙刹常年奔波,依然摸不著半點關鍵頭緒。”

當日袁鵬假雙雙之手送還胡斐家傳寶刀,這段時日來他思索再三,多少有了眉目,再經昨日與袁鵬見麵後一陣閑話聊來,雖袁鵬隻大略簡要說明,但大體上已然清楚寶刀的來龍去脈,更與闖王寶藏有著密切關係。

原來丐幫當年協助闖王麾下孫姓將軍埋藏寶藏,向與胡斐祖上飛天狐狸有所交集,胡家代代相傳以來,均有訓示,日後若聞丐幫為護寶藏而與敵人周旋,當得盡力協助,共護寶藏不失。到了胡斐父親胡一刀這一代,江湖上時有尋寶之士依著各種線索尋到長白山。胡一刀為護寶藏,自是與丐幫長老多所聯係,袁鵬當時身任掌缽龍頭要職,不時受令率領幫眾前來長白山與敵人交手,數次得到胡一刀幫助方能順利退敵,二人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那年胡一刀夫婦為了應戰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苗人鳳,決定啟程南赴中原,道經長安時便順道前去探訪袁鵬,說明此去凶險甚大,殊無必勝把握,當下便將家傳寶刀交由袁鵬代為保管看護,言明日後若見胡家傳人,須將此刀送還原主,更將此刀關係著闖王寶藏密圖指引方向的秘密原本告之,以免日後胡家傳人不知寶刀之重要性。

那日二人談話中,胡斐亦曾問及與他一起在藥蠶莊療傷的鍾閔聖長老下落,袁鵬答道:“鍾長老身中梵羅雙刹數掌,經脈俱散,始終昏迷不醒,便是藥王與蠶王亦難治愈。老夫離莊前思索再三,為免他日後竟爾醒來,再遭嚴刑逼問,那將生不如死,活著即是痛苦,隻得乘夜送他最後一程,令天魔無法再從他口中探得寶藏消息。”

胡斐雖知天魔覬覦闖王寶藏已久,但心中始終不曾擔心過半分,便是因為知道寶藏密圖分散四處,梵羅雙刹雖是盜得丹霞派經書,但所獲密圖卻隻是其中一小部分,即便加上丐幫前任範幫主費心得來的諸般密圖線索,那也還差得老遠。便是全數獲得密圖到手,若無配合其他各種小巧器物指引,終究隻是白費力氣,徒勞無功罷了。

苗人鳳先人雖也與闖王有著極大關連,但藏寶等諸般秘密卻所知甚少,因而苗人鳳得知梵羅雙刹意欲尋得闖王寶藏,雙方日後一旦遇上,自是要乘機除去,隻不巧這回對方來了個極強幫手,自己竟爾受到極重內傷。

北雲天這時說道:“今夜星象東移,百年難得一見,北星卻知道老夫本門所練功法受著星象影響甚深,子時一過,真氣奔流迅速,可謂隻能收,不能放,於是便欲全力挑戰冥月宮十八星宿,意圖一舉而滅。”胡斐先前便已憂心這一點,聞言更是栗栗心驚,說道:“丐幫和渾幫現下正與貴宮聯手對付魔月宮襲擊,這般豈非要糟?”

北雲天嘴角微微笑來,說道:“北星隻道老夫這門功法須依星象時辰來練,卻不知北魁神功背後另有其名,稱作‘魁轉星鬥大法’,其意雖是深奧難懂,但簡單來說,就是逆脈運氣而行了。”胡斐啊的一聲,恍然大悟,說道:“先前老前輩淩空倒掛身子,藉以護住苗大俠心脈不傷,想來用的便是此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