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意……」
悠慌忙地想致歉,但一發覺對方的身分後就愣住了。
「奏小姐!?」
「天野……先生。」
朝自己迎麵撞來的,毫無疑問就是奏本人。跟昨晚不同,她如今穿著一襲淡青色的無袖上衣。
「真抱歉。我剛才不小心發呆了一下。」
「哪裏,是我自已沒注意……」
說到這,悠才發現路上的行人都不自覺朝這邊望過來。他們大概以為這是一對厚臉皮在大街上摟摟抱抱的笨蛋情侶吧。
一想到此,悠的臉頰就頓時燙了起來。自己就算了,沒必要連奏都要承受他人的冰冷視線。
悠使勁伸出雙手推開對方,奏因此踉蹌了一下失去平衡。就這樣她雙腿一軟,直接朝後方倒下。
「小心!」
在奏差點摔倒前悠及時抓住她的右手,成功讓對方重新站穩。
「抱、抱歉。」
自己到底在搞什麼啊。
陷入自我厭惡的同時,悠把對方掉在地上的手提包撿起來還給她。
「我剛剛在發呆才該向你道歉呢……謝謝你拉了我一把。」
奏邊搗著耳朵,邊以困惑的目光凝視悠。
兩人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因為太尷尬了,悠隨口道別後就從奏身邊直接走過去,趕往即將要遲到的打工地點。
「啊,請先等等。」
結果,奏卻把自己叫住了。
「前幾天的事非常謝謝你。我很高興你申請加我好友。」
「因為之前約好了啊。」
因為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很差的關係,隻會使用這種冷漠口吻回答的自己教人悲哀。
「對了,那個,關於之前約好要碰麵的事,我剛才回信給你了,你看過了嗎?」
「不,還沒看。」
手機就插在牛仔褲口袋裏,打從離開公寓後還沒拿出來過。沒想到悠才寄出沒多久的訊息,對方已經回覆了。
比慌忙想抽出手機的悠搶先一步,奏直接說出了回覆的內容:
「今天我接下來就沒其他事了,假使天野先生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喝個飲料?」
「耶,現在?」
「你……不方便嗎?」
奏寂寞似地伏下雙眼。
「因為我覺得擇日不如撞日。況且之後到月底我都有點忙,很難再抽出其他時間了。」
「是這樣嗎……」
「啊,我也真是的,隻顧著說這些任性的話。對不起。」
麵對苦於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悠,奏怯懦地垂下肩膀。
「天野先生應該也很忙吧,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好了。不好意思造成您的困擾了。」
「不,是我不好。原本提起想要跟你多聊聊的人是我,所以應該是我配合你的時間才對。」
悠決定以突然發燒為理由,翹掉今天的打工。隻要事後跟主任商量好,明天工作兩倍的時間總行了吧。
「真的可以嗎?難不成你原本有其他事要辦……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太不好意思了。」
「沒那回事。」
被對方以擔憂的表情凝視,悠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似乎又動搖起來,所以他才刻意用加重的語氣強調。
接著悠就直接把奏帶進最先遇到的咖啡廳了。
兩人坐在分別坐在麵對麵的雙人席上並點了咖啡後,對打工的掛念立刻從悠的腦海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豐富又充實的一段美好時光。奏對音樂的涵養很深,能聊的話題也很多樣化,絲毫不令人感到厭倦。
除了樂團同伴外,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能跟自己聊這麼久的對象。
問過以後才知道,奏在國中時代加入過管樂社。
「從學校畢業以後,我還是因興趣而一直在練長號。隻是現在已經中斷了。」
奏喃喃說道的表情,略微蒙上了陰霾。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
彷佛為了掩飾冷不防打斷原本聊得正起勁的話題似的,奏將咖啡杯湊到嘴邊。
「這裏的摩卡真好喝。」
「啊,嗯……」
雖然很在意奏的異樣,但悠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下去。
「對了對了,我一直在想……那間表演的場地,為什麼要叫【SMOKE】呢。」
托奏主動改變話題之福,尷尬的氣氛隻維持了一小段時間。冒著熱氣的咖啡溫度烘暖了悠的身體。
又閑聊了一會兒後,兩人才終於談到正題。關於悠的歌詞,奏提出了更勝於前幾天的深入剖析。
奏精準地形容了,悠畏懼孤獨與謊言的心理。這種毫不留情麵的感想,不時尖銳地戳入了悠的心。假使對方不是奏的話,悠大概會聽到一半就搗起耳朵離席吧。
然而,奏最後喃喃說出的話語,卻把悠釘死在椅子上。
「奏小姐,你感到孤獨嗎?」
她表示,悠的歌詞簡直就像是自己的寫照。
怎麼可能。
像她如此可愛又貼心親切的女孩,不可能會沒有朋友才對。
但,不就是因為她感到孤獨,才會對自己的歌曲產生如此強大的共鳴嗎?
悠不由得這麼想。
「天野先生會唱歌真好。可以把自已的心聲用歌曲的形式表達出來……太令人羨慕了。」
對臉上掛著寂寞微笑的奏,悠不得不這麼出聲說道:
「奏小姐也可以來玩音樂啊。」
「不。」
結果奏卻搖著頭。
「我隻要能聽天野先生的歌曲就心滿意足了。對了,下次的現場演出是什麼時候?」
好像為了重新打起精神般,奏雙手合十,以充滿期待的目光望過來。那對眼眸太過純粹無暇了,迫使悠不由得撇開視線。
「公演的日期,現在還沒決定嗎?」
「不,其實已經敲定了……」
「那請告訴我吧。我會排除萬難到場的!」
悠很難啟齒,但在奏的殷殷期盼下又不能不開口。
「老實說就在聖誕夜。一樹那家夥非得要在那天舉辦不可,大家都覺得很困擾但他還是一意孤行。」
由於是在找藉口,悠的說話速度頓時變快了。他解釋的同時不敢直視奏的臉龐,視線也愈垂愈低。
是聖誕夜嗎?真遺憾呀。那天我已經有其他安排了。請你們好好加油,我會支持你們的。
包括這種客套話的鼓勵在內,被奏拒絕實在讓悠感到很害怕。
結果,意想不到的回應,卻從垂著腦袋的悠頭頂上降臨。
「是聖誕夜嗎?知道了,我一定會參加的。」
「耶!?」
悠像是觸電般抬起頭。為了小心起見悠又問:
「真的可以嗎?那天可是聖誕夜喔。」
「不要緊的。我沒有那麼快回老家省親。學校的課那時也已經結束了,不論會場在哪我都沒問題。」
「還是在之前的【SMOKE】……不過,你真的可以來嗎?」
盡管覺得這樣很囉唆,但悠還是忍不住再確認一遍。起初沒搞懂悠用意的奏,這時也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眯起眼。
「啊哈——我懂了。天野先生,你很在意我會跟誰一起來是嗎?」
「不是那樣的,呃,對了,我還得考量門票的銷售狀況……」
如此失態的表現,就連悠自己都感到丟臉。門票的銷售狀況,跟現在討論的話題哪有什麼關係啊。
「關於這點,有件遺憾的消息要告訴你。」
「什、什麼?」
奏突然換成嚴肅的口吻,讓悠的心跳速率陡然加快。
「我隻會買一張票而已。老實說本來是想邀請其他人的,但我沒有朋友。所以很抱歉沒辦法幫你們多賣幾張票。」
「是、是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不過隻要你能來我就很滿足了,這種事一點也不遺憾。」
悠差點就要因放心而重重地歎口氣,急忙以幹咳掩飾。
大概是看到悠的反應快要忍不住了吧,原先一臉嚴肅的奏「噗哧」地笑了出來。
「天野先生,你真是個有趣的人耶。」
「是嗎?以前從沒聽別人這麼形容過我……」
「現在這年頭已經沒有人用幹咳掩飾窘態囉。」
她這種說法依聽的人心態不同,也可能會讓人感覺很沒禮貌,不過對方是奏的話不知為何悠就無法動怒了。豈止如此,悠發現兩人的距離比剛進咖啡廳時又拉近了不少,反而讓他感到開心不已。
況且,前幾天奏自己也用過假咳這招不是嗎?
看來她本人好像沒察覺這點吧,不過這種不完美的小缺點反而讓她更可愛。
「我想多了解一點聖誕夜演唱會的事。已經決定要表演哪些曲目了嗎?」
「還沒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創作新曲,隻是時間很趕就是了。」
距聖誕夜還有三個月。想從頭打造一首新曲並及時發表,剩餘的天數已經很勉強了。
直到奏說聲「我該回去了」並從椅子上站起身之前,悠都覺得自己無比幸福。與奏盡興地暢聊音樂相關話題,讓自己打從心底覺得翹掉打工真是太棒了。
此外極致的幸福感,在離開咖啡廳時才降臨在自己身上。
「那個,如果你願意聽我說的話……」
奏很罕見地露出欲言又止的態度。
正在思索該怎麼跟打工的地方編藉口的悠,因一時出神而沒聽仔細。
「嗯,你剛才說什麼?」
「是很重要的話。請你好好聽。」
奏稍稍拉高了音調,還拉著悠的上衣袖子。
「什、什麼?」
然而奏在叫住悠以後,卻表現出一副難以開口的模樣。當然悠也不可能主動把奏的手揮開,於是兩人間彌漫著微妙的氣氛。
剛好在這時,鄰近的學校響起了放學時分的廣播。
『各位同學,請早點回家。』
「不,我不能在這時候回去!」
彷佛是以此為契機,奏猛然抬起原本低垂的頭。她以滿懷決心的表情望過來,同時用力深呼吸一口氣。
「那、那個,我一直很喜歡天野先生。站在舞台上的天野先生就夠耀眼了,而像這樣實際麵對麵交談後,更覺得你是個充滿魅力的人。我雖然毫無任何優點,但如果你願意,可以跟你交往嗎?」
「………………」
這毫無預警的告白,讓悠的腦袋一片空白。
五官精致如同洋娃娃般給人清純印象的奏,唯獨在此刻因呼吸急促而漲紅了臉。
悠的心跳瘋狂加速,呼吸頻率也變得紊亂不堪。
這真的是現實世界發生的事嗎?
自己從未想像過會有異性主動告白。悠唯一的好友就是那把愛用的※萊斯·保羅型電吉他,其他人根本懶得多看自己一眼,相對地他自己原本也打算在不給人製造困擾的前提下默默度過此生。(譯注:美國音樂家及發明家,有電吉他之父之稱。)
結果,現在卻有異性願意陪伴在這樣的自己身邊?
悠凝視著奏不放。她的雙眸極其真摯,充斥著一股不容許悠模棱兩可的氣氛。
「我……」
喉嚨沙啞。身體顫抖。不過即便如此悠還是下定決心,回答對方:
「我覺得我也喜歡你。」
「………………」
這回輪到奏陷入沉默了。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恢複白瓷色,猶如在咀嚼悠的話語般佇立不動。
「呃,奏小姐?」
「………………」
為什麼她沒有反應呢。再繼續沉默下去悠就要昏倒了。
當悠的內心即將發出悲鳴時,奏悄悄朝這邊伸出了手。
柔嫩的觸感,以及溫柔暖和的體溫從奏的手指傳到了悠的手指,隨後那暖流又從指尖抵達手臂,再從手臂一路衝上胸口。
接著奏靜靜地低下頭。
「雖然我是個一無是處的人,但以後請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
悠與奏凝視著彼此。在這麼近的距離碰觸異性還是悠的第一次。心髒跳動的劇烈程度已到了極限,他有股想大聲吼叫的衝動。
我搞不好得到了珍貴的寶貝吧。
僅靠表演無法完全彌補的內心空虛,終於托奏的福填滿了。
世界的真實樣貌或許比自己想像中來得更美好吧。
這是悠有生以來首度產生如此的念頭。
「天野先生!」
到了下個月,來到十月的第一個星期日,地點在新宿車站的JR線驗票閘門。
奏剛好在約定時間的五分鍾之前現身,一看到悠的身影就小跑步靠過來。
「抱歉讓你久等了。」
說完,她恭敬地低下頭。
「不,我也是剛到而已。」
為了不讓奏發現,自己是邊盯著手表邊焦急地期盼對方能早點抵達,悠嚐試在臉上掛起笑容,不過裝得還不夠從容吧。
今天兩人約好了要去看電影。這對悠來說可是值得紀念的人生第一場約會。
因此昨晚緊張得難以成眠。
雖然兩天前決定了要和奏去約會,但悠卻不知道該帶女生去哪裏比較好。跟一樹他們討論,大家也隻七嘴八舌地擅自提出遊樂園或聽露天演唱會等各種意見。
在一番苦惱過後,悠決定走最基本的路線帶奏去看愛情片。提心吊膽地用郵件跟對方提議,結果她也表示讚成。
「……呃,那我們出發吧。」
「嗯。」
悠走在人潮最多的主要幹道上,一邊想著這年頭就連國中生都很會把妹了。
奏則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的一步之後。
糟了……
才剛碰麵不到五分鍾,悠就開始煩惱起來。悠之前想著如果是在電影院裏注意力便會自然集中在放映的螢幕上,即使不絞盡腦汁思考對話的內容也無妨,隻是沒料到在抵達目的地之前氣氛會這麼尷尬。
如果不趕快拋出機智又豐富的話題,對方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個很無趣的家夥。
悠的額頭開始冒汗了,這並不完全是出於秋老虎發威的緣故。
就如往常那樣,悠又因焦躁而變得腦袋一片空白,什麼好主意都想不出來。
「那個……」
奏好像有點難以啟齒地出聲道。
「怎、怎麼了!?」
「這裏就是了吧,電影院。」
等回過神,悠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中抵達目的地了。如果不是奏提醒自己的話,剛才差點就走過頭了。
「是、是啊。我當然曉得。那我們進去吧。」
悠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拿出兩張預售票,將其中一張遞給奏。
「我把電影票的錢給你吧。」
「不了。是我約你的。」
悠阻止打算從包包裏取出錢包的奏。『約會費用應由男方全數支付』——他忠實遵守一樹的教誨。
光應付自己的事就忙不過來的悠,完全沒留意到其實一樹根本就沒有女朋友。
比起那個,悠的全部神經都集中在自己不小觸碰到的奏手上。
女生是這麼溫暖的存在嗎!?
悠的腦內敲起8
beats的快速節奏。這時,奏輕輕拉了拉完全無法動彈的悠的衣袖。
「開演時間快到囉。」
「啊,嗯……」
直到兩人前往驗票窗口之前,悠的心跳速度都沒有恢複。
電影本身隻能算是平凡無奇,不過對悠而言那種事一點也不重要。
隻要能跟奏縮短一點點的距離就很開心了。
跟來時的情況截然不同,如今雙方的對話就像作夢一樣順暢。
話題集中於主演的人氣偶像在片中約會時所穿的哥德蘿莉風服裝。
「我也好想穿穿看那種可愛的衣服。不過一定不適合我吧……」
「沒那回事。我覺得奏小姐比較可愛。」
不善言語的悠,並不是刻意要說這種很容易被看穿的客套話,而是他真心這麼認為奏如果穿上那種『可愛的哥德蘿莉裝』,鐵定很好看。
「耶!?怎、怎麼可能。」
奏的臉逐漸漲紅起來。
她以為悠的意思是『自己比主演電影的偶像還可愛』。
這對悠與奏雙方來說都可稱得上是幸運的誤解吧,之後兩人的距離就急遽縮短了。
在回程的電車上悠這方不停主動開口,奏也完全沒露出感覺無聊的表情,始終帶著笑容。
「今天真開心啊。」
「嗯。已經好久沒跟其他人在放假時出去玩了。平常我幾乎都待在家裏。」
「是、是這樣嗎……既然如此,下禮拜天我們要不要也一起出來玩呢?」
「嗯。好呀。」
奏立刻點頭同意。
「那,下次就由我來安排行程吧。」
不知不覺當中,奏的口吻也從敬語變化為更讓人容易接近的語氣了。
「天野先生……悠除了音樂外還有其他什麼喜好嗎?」
「……這、這個嘛。真要說起來,散步之類的吧……」
「散步呀。真是健康的好習慣呢。」
悠還以為對方聽了會很傻眼,結果奏卻很認真地回答自己。
悠一邊抓著電車上並排的吊環,心想能認識對方真是比什麼都更教自己開心的事了,希望奏也能有相同的感想。
這時,奏一邊透過電車車窗仰望終於要暗下來的秋日天空,一邊這麼說道:
「呐,今天接下來你有什麼預定的行程嗎?好比團練之類的?」
「不,沒有,沒其他事了。」
「既然如此,難得出來要不要喝點東西再回去?現在回家好像有點太早了。」
自己的心願已經實現了吧——悠心想。
就這樣,一眨眼兩個多月的時間就過去了。
季節逐漸從秋天進入冬天,每過一天夜晚的時間都愈拉愈長。配合時節的挪移,街景也緩緩失去了鮮豔的色彩。
然而,與寒冷氣候的造訪恰好相反,悠與奏的交往情形極為順利。盡管因學校及打工的占據讓彼此都很難抽出時間,但他們每天都會用社群網站相互聯係,一個禮拜也至少有一天會直接碰麵。
而兩人慣例的碰麵地點,就是當初相識後誤打誤撞造訪的咖啡廳。奏很喜歡這間店煮的摩卡,不論先去哪裏玩最後一定都會順道來這。
「今天很開心呢。」
悠談論起奏央求自己帶她去的那間水族館。
兩人挽著胳臂走在水族館裏,路過的其餘客人都對奏看傻了眼。由於對此很自豪,悠不自覺就挺直了背脊。
奏似乎很喜歡動物跟魚,不但在海豚表演的時侯發出歡呼聲,甚至還對一大群企鵝閃爍著明亮的雙眸。
這當中奏最鍾愛的就是翻車魚了。那時她額頭緊貼在飼養翻車魚的水槽外,不厭其煩地專注凝視著。
「翻車魚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即便是不善言語的悠,最近也變得比較會閑聊了。
「………………」
不過,奏並沒有搭理他。她隻是托腮撐在餐桌上,微微偏著腦袋。
她的雙眸就像是在凝望著某個遙遠的世界一樣。
「你怎麼了,奏?」
「咦,你說什麼?」
悠試著重複問了一遍,對方才總算有反應。她猛然動了一下手指,撩起耳際的秀發。
最近兩個禮拜,奏經常像這樣心不在焉。
悠原本以為是自己說話太無趣而感到沮喪,不過或許是周圍客人的聲音太過吵雜的關係吧。
「……對了,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奏突然改變口氣,以極為嚴肅的表情問道。
「什麼事呢,奏?」
悠困惑地回問著,然而這時奏的表情卻迅速蒙上陰霾。
奏眼眸的深處,確實潛藏著悲傷之色。
「假使,我不在了……不,當我沒說吧。」
本來有話想說的奏,好像改變主意冷不防打斷話題。
「………………」
難不成,她還無法信任我?認為不值得找我討論?
奏的這種態度讓悠的好心情頓時冷卻下來,不過悠還是努力朝正麵的方向修正:
「你喜歡翻車魚啊?」
「嗯。翻車魚輕飄飄地浮在水裏,感覺好像沒什麼煩惱的樣子。」
奏的模樣馬上恢複正常。
眼見她又露出平日那種溫婉的表情,悠不禁覺得剛才她眼中的悲傷之色隻是幻覺。
「奏心中也有什麼煩惱嗎?」
「當然有囉。悠應該也有吧。演唱會的新曲現在作得如何了?」
「啊——唔。」
悠不由得抱頭苦惱起來。
對悠來說,這就是煩惱的根源了。
好不容易才敲定的特別演唱會,絕對要把新曲安排進去才行。一樹與康司投入的熱情也超乎以往,傳達出兩人勢必要讓表演成功的強烈意誌。
正因為如此悠也想滿足眾人的期待,但急迫的期限卻不斷朝自己逼進。
曲子寫完了,也已經開始練習了。
然而,重要的歌詞依舊是白紙一張。
最近這一周左右悠都犧牲睡眠時間苦思歌詞,但愈想就愈是陷入死胡同,一行都擠不出來。幹脆弄成沒歌聲的樂器演奏好啦——阿噤也露出無奈的表情提議道,不過悠卻無法接受。
悠懇求一樹,約定好兩天後一定會寫好歌詞。今天造訪水族館本來還期待能生出靈感,結果印象最深刻的隻有奏額頭貼在水槽邊的模樣,以及翻車魚那張扁平的臉。
「如果我也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就好了……」
奏有點猶豫地表示道,不過歌詞畢竟還是得由悠自身的世界觀架構成才行。不論奏跟自己多麼親近,讓她寫還是會跟自己的形象產生誤差。
「抱歉,我是不是說了太多餘的話?」
「啊,不,沒那回事。」
悠揮揮手,向自已讓奏擔心一事表示很抱歉。
無法下筆的理由不隻如此。這回的表演日期也是奏的生日,難得有這個機會,悠想把新曲當作禮物給對方來個驚喜。
當然膽小的悠不可能在舞台上嘶吼奏的名字,也不敢把對方叫上台來個熱情擁抱,所以隻好思考其他的方法了。
「不過,悠的歌詞真的很動人呢。既纖細又滿懷著心意,反覆聽整張專輯時還會讓我很想落淚。」
「是、是嗎?謝謝。」
又被奏誇獎一次讓悠覺得很害臊。就在自己這麼想的瞬間,靈感湧現了。
雖說不能讓奏代替自己填詞,但藉由她的觀點來設想又會如何呢?
盡管在這之前悠從未以特定的他人為主角來寫歌詞,不過假如以奏為範本的話,悠覺得自己應該會文思泉湧才是。
靈感微微被激發的悠,立刻拿出筆記本振筆疾書。
起初還有點遲疑不決,不過當幾個關鍵字浮現出來後,自己想表達的內容就逐漸清晰起來。
「搞不好會很順利喔。」
至於曲名……究竟該叫什麼才好?
「你在做什麼呀?」
發現奏從旁邊把臉湊過來,悠急忙蓋上筆記本。為了讓演唱會上的驚喜能成功,現在可不能讓對方看到。
「不能告訴你。這是商業機密。」
「別那樣說嘛,讓我看啦。」
「不行就是不行。」
悠雙手把筆記本舉高到頭頂上。奏也跟著伸長了手臂,隻可惜還是差一點點才抓得到。
「唔——小氣鬼。」
「你也別這麼生氣。這個送你彌補一下吧。」
悠放在桌上的東西,是僅剩兩周就要舉辦的表演門票。盡管版麵設計充滿了康司樸拙的手工,但這可是今天才從印刷廠送回來的。
「………………」
原本還以為奏看了會大為欣喜,但她隻是直直盯著那張門票而已。悠認為奏是在客氣。
「你不必在意門票的費用。就當作是提早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耶,設計得滿好看的嘛。」
奏似乎很喜歡門票的樣式。不過盡管她露出了感佩的表情,卻沒有把門票收下來的意思,悠隻好硬是塞進她的手裏。
「啊,要給我嗎?」
「剛才不就說了。」
「……謝謝,我一定會到場的。」
奏發出打自心底的愉悅微笑。
悠萬萬沒有想到,從那天以後兩人就再也無法碰到麵了。
在演出前一天的深夜,悠的筆電透過社群網站收到來自【青】的訊息。
上頭寫著『我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