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有鳳之番外‘天褪衣寒羽除飛’一
『夜居幽穀,醒而不往。』
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庚辰年。
我抱膝看著窗外。
那裏,有紛飛一地的雪花飄舞。
“很美。”
這一年,正是秦始皇二十六年,一個對於嬴政來說幾乎是無所不利的日子。史記,秦先後滅韓、趙、魏、楚、燕、齊六國後,統一中原,開始漫長的封建社會統治的,就是這一年。
眼前,淩冰四墜,若飄落飛絮,隱散人間。
我禁不住又歎一聲。
“真的很美。”
此時,四境之內高奏凱歌,犒勞三軍。君臣煮酒烹羊,好不快哉。隻是這般燈火明煌之盛勢,豔歌姬舞之地境,卻未達全世。
——至少,昆侖境內全無。
百裏幽穀,萬籟皆寂,不聞胡聲,直至朔風北嘯,凍地寒窗。·
「臘月風寒,相公以著衣進夜為善。免那身子薄弱,過了熱氣。①」
「娘子所言機是。」
「相公謬讚。請更衣。」
「娘子,請了——」
雖不至舉案齊眉,比翼鴛鴦,卻已是彼此客氣,相敬如賓。·
——丙日辰時三刻,邀月小築內。
「哇——」
一聲響亮的啼哭,貫徹九霄。
這或許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睜開眼睛。一襲緋色衣衫的女子欣喜叫道:“生了!夫人生了!!”歡喜,真的歡喜,女子從剛剛生產完的內室衝出,準確無誤的投入身旁男人的懷抱。我凝神打量:那女子,眉目靜好,五官如畫,遠觀端麗,近視文秀,緋衣絢爛,內襯流花滾邊小襖,短襟打扮,身姿卓絕。
立她身畔那男子,昂然玉立,身材挺拔,氣宇出眾,長衫長襟,錦緞綰發。如細觀之,則可見其五官罩有金氣,實屬難能。小之論乃並非池中之物,大之闊則可睥睨天下。這兩人若要論起,可真是仙般般配的人兒。看來是沒什麼威脅的。我閉了眼,入定。不在必要時,絕不浪費一絲一毫的精氣神。——這是一個陰陽師的職業道德和水準。男人一身白衣,淡然笑著,原本環著女子纖細腰肢的手臂緊了緊:“娘生寶寶,我可有多了個弟弟……嗯,現在還說不準,或許是個妹妹也說不定呢。歡喜還來不及……唉,天師,你哭什麼?這不是天大的歡喜麼?”
女人笑中帶淚,梨花滴淚的模樣,我見猶憐:
“沒什麼,就是想到……飛羽,不知我們以後,會不會有這樣可愛的孩子……”
男人向她瞧去。望見女人漂亮的娥眉緊鎖。男子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女人酡紅雙頰。他寬慰道:“你別瞎想。族人雖是有些墨守成規,卻不至如此冥頑不通。其之心結,不過是當年始皇帝那一場大鬧。如今雖好,不過隻將人妖之別看的重了。再者說,我二人早已立誓,你忘了麼?”“心如比翼,雙宿雙飛,生死相依……”她喃喃。“是嗬,又由什麼能破這海枯石爛,天荒地老?”飛羽笑望。天師終是笑了,傾國傾城的一笑中卻仍帶著幾分憂慮的意味:“希望……你的族人——他們能容我們。否則,我們……我們也隻能再去遊離七國了……”
“那又如何?”男子暢笑相視,一刹身旁似光華萬丈般耀眼,“黃泉碧落終不悔,輪回轉世怎相隨?”【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今日是個歡喜的日子,別再愁眉苦臉的了,多不喜。”飛羽嗔道。正說著,古老的木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格拉——”一聲,一男子著裝青衣,滿頭風霜,鬢邊還結著冰雪,來勢匆匆,疾步而入:“生了麼?夫人可平安否?”
兩人錯身,從相擁相攜的姿勢分開。天衣臉紅,整整衣襟,隨後恭敬回道:“公公,母子均平安矣。”
青衫男子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未來得及理會二人,已然大步跨進了內室。先望了望床上的女子,確定無礙後,朝屋外二人方向輕斥:“忙著和妻子卿卿我我,卻不照看娘親,小子,爹娘真是白疼你了。”床上婦人衣衫已被汗水浸濕,強撐埋怨道:“別斥怪孩子們,我沒事。”青衫男子輕展手臂,躬身。有些顫抖的雙手抱起了還在繈褓中的嬰兒:“離妹……這、這,讓我看看…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顏哥哥,這是個女孩。怎…怎麼了?你臉色怎麼有些難看?莫是這女孩生的不大好看,惹你生氣了麼?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個樣子的,當年飛羽也是這幅模樣。”
望著男子憂沉鬱鬱的臉色,剛生產完,身子無比虛弱的美貌婦人問道。
你不喜歡女孩麼?夫人神情如是。
“自然不是。你生的,什麼都好看。”男人注意到她的神色,微微一笑,解釋道,“隻是…隻是現在人族如此殘害我等,將來又如何?你生的是個女孩子,我恐期年之後,麵對人族如此慘烈的追殺,她……性命有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