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佑三年,風調雨順。
一月的時候我把思良賞給了景清做側妃。終於意識到思良已然十七歲,不能耽誤了她的年華。思良嫁出宮後,我這坤寧宮越發覺得清閑,執兒白天也要去靜寧宮和各王府的郡主們學些女紅書畫,空閑了也大多被太後叫去陪在跟前,我若是懶得動,也隻得在宮裏隨便翻著書,看看出納冊子。
小語進宮來,一切似已不同。五王妃四年前去世後,小語即被扶了正,現在是五爺府上的嫡王妃。拋卻這些年來的酸甜苦辣,生活兜了個圈,表麵上回到了原點。我看著她一身隨意的打扮,搖頭歎道:“這皇城裏最逍遙的女人,怕是要叫做華語裳了。五王妃,你五王府家大勢大,如今隻每日想怎麼把錢花著玩就是了。”
“娘娘,哪裏的話。”小語假模假樣地衝我福了福身,“我這還不是仗了你的勢。”
我自管喝茶懶得理她,小語順手抓了個墊子靠在榻上問:“思良嫁出去,你失落了?”
“我可是嫁出去半個女兒啊。”我半是調侃半是認真說道。
小語突然想起來什麼,忙問,“執兒也大了。”
我歎了口氣,“女兒大了,我們也該老了。”
小語笑笑,“我們現在要為子女們多想想了。”
小語三年前為五爺生下一子,我便說,“你兒子景宇還小,你愁個什麼?”
“為我們家汀兒啊,她是長女,都十四了,五爺雖不吱聲,卻也等著讓您給賜婚呢。”
我幹笑了笑,“你這個繼母當得還真稱職,別說汀兒了,我自己的兒子們,都沒想過賜婚的事。你倒是跟五爺說句,別等了,自己尋摸一個好的,跟景涵報一聲得了,我給你們做主。”
小語別有心思的笑,“我倒是尋摸了一個,看你的意思了。”
“哦?看上哪家的公子啊?”
“你兒子。”
我冷笑,“你這是打哪來的笑話,我們隙兒才十三歲。”
“我是說景睿。”
我一愣,看著小語,“你不嫌棄他雙目不明。”
“唉。”小語一歎,“不是我不嫌棄,是我們家那丫頭自己看上了,五爺不好張這個嘴,我替他說唄。”
“我倒是也要問問景睿那孩子的`意思,這孩子溫潤的很,真怕嚇到他呢。”
“慢慢來,讓他們慢慢來,隻是我把女兒交給你,我放心。”
正說著,身後的流觴遞上來個折子,我隨意翻了兩眼,是陸修謝恩的折子。見我神色凝重,小語輕言寬慰了道,“又是怎麼了,好些年不見你皺眉了。”
“是陸修。”我笑著把折子望桌上一扔,“前日裏準了他撤藩隱歸。”
銀色的月光安謐地灑在青磚石上,打更的聲響由遠及近。
“我也很想隙兒。”我望著窗外,淡淡地說,“太久沒有見,竟想不出他的容貌了,聽說他很像我?”
月光下,他淡淡笑著,“這樣和娘娘月下談笑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其實,你不必走。”我笑了笑,“你知道,我信你的,景涵也信你,他比誰都依賴你。”
“隻可惜他又不是我兒子,我隻會守著自己兒子過日子。不像你母愛泛濫,我不幫別人養兒子。”
明知道是借口,可我寧願這般去信。
“我現在是鰥夫了,襲雯也真是夠狠心的,說撒手就撒手。撇得這一家老小。”
“我可聽說你把家眷通通扔給四哥了,還真是會省心。”
陸修又是一笑,轉頭去看階下的紫茉莉花叢,月色在他麵容下一閃又一閃,“我曾經想……一輩子靜靜的守在一個人身旁,也是好的。”
我一愣,回身看著陸修,他依然揚著笑容對上我滿臉的情緒。我試圖說些什麼,卻發覺化不成完整的一個字。
他讀懂了我此刻的心情,釋然一笑,“可是一輩子太久了,我怕守到白發蒼蒼,她會厭倦我,所以,我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