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他多年在朝中自以為能耐,卻是連枕邊的人都沒有看清楚過,如今弄的妻離子散,好好兒一個兒子同自己形同陌路,旁的幾個兒子一個個都沒個出息,他衛冉怎做人如此失敗。
有道是家國天下,有家才有國,作為一個男人,成家立業方能出仕佐國,有道是修身治國平天下,他修了身,卻安不了家,一個家都沒折騰好,何言治國?
虧他自詡安邦定國之才,如今卻是懷疑,真有那治國安邦之才嚒?還是平日高估了自己?
那麼些年汲汲營營,又做對了麼?
這一回,是前世謝琳琅沒有能讓衛國公衛冉意識到過的,對自身的懷疑,和對曾經做過的事的遊移。
當然謝琳琅此刻並不知道衛冉心中所想,隻是看他父子二人處的冷淡尷尬,便道:“公公且歇歇氣,這會子也該用飯了,有道是人是鐵飯是鋼,此雖俗禮卻是綱常,總不好讓大家夥都餓著,不若媳婦讓人去把飯擺上?”
她這麼一插話,倒是給了衛冉一個緩衝,衛冉畢竟是長輩,媳婦麵前也不好同兒子說什麼丟麵子的話,雖然有心悔恨,這會子也不好再拉下臉麵,隻將沉鬱的臉色緩和下來,道:“你是個懂事的,擺飯吧,去讓人同其他房的人說,今日各自用飯便是,不必都聚集到廳堂來了。”
謝琳琅點頭,忙行了個禮,下去吩咐,如今薑月華被人拖出去人所共睹,都知道如今是三少這一房勢必該拿起大頭來,雖然還沒誰明言由著大房嫡孫做主,卻是誰也不敢不聽,謝琳琅出來吩咐,立刻早有人巴巴過來回話的回話,去廚房傳話的傳話,一時都忙碌起來。
那頭謝琳琅又過去老太君房中問安,這邊衛冉終於單獨麵對了衛霜。
這些年來,這一對父子大概是從來沒機會,也沒這心思坐下來好好談話,今日這一鬧,倒是將二人多年的隔閡袒露呈現了出來,衛霜倒是還好,衛冉卻是有些個不知所措。
他擺老子譜多年,即便心中對當年誤會了的事有些慚愧,對這個總是不太聽話的兒子卻也是真心不喜歡,比起小兒子的乖巧,這個兒子從來不肯聽他一句,便是後來更是連臉色都不給,隻做個表麵文章。
偏生這兒子卻是眾子侄輩裏最聰明最能耐的,他母家也爭氣,便是在京城越發能耐,隻不過這兒子從來不是借助老子蔭庇,他這威風在兒子麵前是怎麼耍都耍不開,這也是他這老臉總是擱不住的原因,真正是個讓他又喜歡又惱恨的。
今日這麼一鬧,麵子裏子可都沒了,尷尬是尷尬,倒是反而冷靜下來,他後院糊塗,為人卻不糊塗,這會子是同這個兒子修好的大好機會,他倒也看得明白。
隻不過有些個不知如何開口,說了句不痛不癢的,人壓根沒搭理,兒媳婦給讓出空間來,老半日,沒見兒子開口,知道這倔強兒子是不可能同他說什麼軟話的,少不得是他這個做爹的錯在先,麵子也已經撕扯去了,還有什麼好撐著的,終究咳了咳,摸著下巴一縷胡子道:“你這兒媳,娶得不錯。”
衛霜站在前方幾步處,看了眼他老子,不冷不熱道:“自然,”頓了下,又加了句:“她聰明的很。”
這種傲嬌和不屑的口吻是要怎樣,衛冉胡子一抖,極有幾分忍不住要踹一腳過去的衝動。
你丫娶了老婆忘了爹,好歹老子還是你爹,你在老子麵前炫耀個什麼勁,老子稀罕,那是什麼眼神,老子難道就沒娶過!
“你母親也是不錯的。”他終於道,這個母親大家都心知肚明,並不是指的薑月華,而是寧氏。
說到此,衛冉才幽幽歎口氣,當初是自己忽略了寧氏,那確實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女人,隻是她太平淡,不會刻意來討好自己,那個時候他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少年,寧氏賢淑有餘,卻從來不對他刻意討巧,一個從來都隻是把自己端持得方圓周正的女人,衛冉即便是有些敬重,卻也少了分夫妻情分。
如今看著兒子同兒媳,卻又泛起波瀾,謝琳琅同寧氏有幾分相像,難怪兒子喜歡,隻不過謝琳琅比她多了一份與夫君同進退的靈巧,在關鍵時候,能擅於利用一切。
寧氏便是不夠聰明,所以終究難以在這個深宅大院裏存活。
“你日後要好生待她,別學你爹爹我,我對不起你娘。”終於承認了,作為丈夫,作為父親,他是失敗的,隻是唯一值得興慶的是,兒子長的好,是寧氏留給他最大的財富。
也隻到今天後悔了,才真正意識到,他失去的是一個多麼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