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酒樓在街市中心轉角處,為一座三間式重簷垂柱轉角三層酒樓,地處繁華,懸山頂的窖青筒瓦,調清水脊,樓簷絛環,鬥拱承托下的華板俱是雕刻精美的圖案,用深紅的漆麵塗了抹金的裝飾,梔子彩燈下,熠熠生輝。
三樓雅座乃是一間間用厚夾層木板隔開的,便是吹拉彈唱,喝彩劃拳,也不至於影響到隔壁。
謝琳琅來此,雲嬤嬤早讓外子過來打了招呼,掌櫃親自出來迎接,直接將兩位貴客引著上了三樓蕭雅閣。
“神醫在裏頭用的可還滿意?”謝琳琅到了門口,隨口問了句。
“回東家大姑娘話,晌午關大人偕沈先生過來小坐,酒菜用的都是咱這最好的,隻沒有請侑酒的助興,晚飯前關大人就回府了,隻沈先生還在裏頭小憩了會,要了一壺頂級紫筍茶,小的不敢去打攪,隻關大人吩咐過,要什麼隻管給,沒傳喚不許進去打攪,故而一直沒敢進去過。”
謝琳琅點點頭,揮手讓老板下去自忙,抬手敲了敲門。
裏頭懶懶道:“要方子免進,陪酒的給上壺珍珠泉來……”
一旁的謝玉成聞言麵色一變,眸中漣漣發冷,謝琳琅倒是瞧著從掌櫃那取過來的托盤裏一壺剛出庫上好的珍珠泉,嫣然一笑,推門便入。
謝玉成追上前一步,暗自瞪了一眼,劈手將她手裏的細腰高腳舞馬銜杯酒壺給奪了下來。
謝琳琅也不知這祖宗又發作什麼,隻在這會子也不好再和他論理,由著他提溜著酒壺一塊入了房間。
隻見屋裏燈火微明,隻臨街大窗洞開,外頭天階素淌的銀輝流瀉而入,倚窗斜臥的沈天放慵懶如初,隻橫陳一雙魅惑妖眼,轉了一轉,徑直又去瞧外頭的街景。
謝琳琅欲斟酒過去,奈何酒壺被小子搶奪在手,又隻愣在一旁紋絲不動,便隻得伸胳膊撞撞他,暗示他給沈天放斟一盞酒過去,隻謝玉成不理不睬的隻做不見,偏著頭不搭理。
無奈謝琳琅伸手過去欲接過酒壺,卻見謝玉成把手一歪,虎著臉瞧過來,一副質問做什麼的表情。
謝琳琅心說這祖宗又不知犯了什麼忌諱,不知道今日來,是要謝謝人家的麼?
“好弟弟,沈神醫替咱們太太醫治頑疾,我們理當敬先生一杯酒,你把酒盞兒取過來,我姐倆個好歹敬上三杯才是。”既然默契不夠,少不得她隻好用言語提示,隻求這位祖宗莫塌了她的台麵,不然一會求人辦事,可就難了。
謝玉成顯然並不領情,隻冷聲道:“醫者父母心,醫家本該救死扶傷,一張方子百兩黃金,若是謝,也該謝在裏頭了,一壺濁酒那能表示得出這情誼來不是?”
這孩子,氣性這麼大做什麼,謝琳琅委實不明白謝玉成犯得什麼邪火,隻幹脆伸手過去欲奪酒壺,一旁冷眼旁觀著的沈天放悠然道:“謝之二字,有心就好,若無誠意,虛禮不受,既然不是誠心來的,出門請便!”
謝琳琅猛揪著謝玉成胳膊一擰,趁著他不防備吃痛,順手抄過酒壺,放手將他推了開去,走上前將兩盞酒盞倒滿了,捏著酒盞一杯遞過去:“先生莫要和弟弟計較,他年歲小不懂事,我替他向先生道歉,家母之症,多賴先生妙手,先生請滿飲此杯。”
沈天放伸出纖長如玉的手將細巧的酒盞托在手指尖玩弄,卻不飲下,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這酒,不知有幾個名頭,說來聽聽,別喝下了還不起。”
謝琳琅笑道:“神醫多慮了,依神醫的能耐,隻有不樂意,哪有還不起的?”
“嗬嗬,還是這般會說話,”沈天放得意,卻不入彀:“你年歲雖小,心機卻重,溜須拍馬的話,本神醫聽得多了,好聽是不錯,可我也說過,方子你買不起,進來陪酒,倒是可以。”
謝玉成早按耐不住怒道:“我姐姐可不是外頭那些個作陪的,你休要口出不敬。”
“哦?”沈天放斜睨於他:“豎子狂悖,本神醫便是不敬了,你能奈我何?”
“你!”“玉成!”謝琳琅斷喝一聲阻止了謝玉成的發作,將頭上帷帽摘下,橫了眼麵前的小火藥桶子,低聲斥道:“神醫麵前,由你這麼無禮的麼?也不怕人笑你黃口小兒,還不快向人道歉!”
謝玉成梗著脖子不理,謝琳琅也知他性子,若要強掰,隻怕弄得更僵,隻堆砌笑臉溫婉著對沈天放道:“弟弟性子倔,隻他年歲小不懂事,神醫乃當世大家,必不會和他一個小兒計較吧。”
沈天放右眉梢微微一翹,“你這般說辭,我若還計較,那便是有失身份了不是?”
謝琳琅瞧他點破,也不覺羞愧,隻矜持一笑,將酒盞子往前又遞了遞:“神醫都說不計較,琳琅謝過您的大恩,當請滿飲此杯,您也不至於不敢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