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為了你放棄整個世界(1 / 3)

風聲雨聲,聲聲淒厲。

泛舟湖上,低頭沉思,眼前場景,地覆天翻,仿佛一夜之間,生命的認知,被重新顛覆,若不是親身經曆,他一定不會相信眼前的一切,居然是事實。突然,一隻白鷺利箭般穿過湖麵,停留在斷牆殘壁的大梁城上,吸引了他憂鬱的目光不自覺的抬了起來。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擊打在船艙上,滴嗒嘀嗒的,分外焦灼。

他將目光移回湖麵上,看著雨點在上麵,形成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漣漪,小雨點的生命隻在一瞬間,便融入了其中,不知去向。眼前的大梁城,一片汪洋,曾經的輝煌記憶,燈紅酒綠,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如同這雨點般稍縱即逝;但是,帶不走的卻是永藏在記憶深處的某根情弦。

一根是父親,還有一根是若華。

他要走了,走得那麼匆忙,故國已不在。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拜祭先父,拜祭香魂。他想。

大梁城地勢低矮,四周一片水域,城牆被淹沒了大半,隻露出一人多高的牆體。

荊軻已經找不到當年埋葬父親和若華的墳地了,他們的墳墓已經深埋在水底下,因此,他隻能從記憶中猜個大概的位置,然後讓燕國跟來的侍衛劃船過去,在船頭焚香拜祭了他們的亡靈。

國破家亡,山河破碎,青梅竹馬,香消玉殞,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緣於發動戰爭的嬴政,是他害了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是他害了千千萬萬的情人,最後變成了生離死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擁有冷酷殘暴罪惡的人性,將人們視如螻蟻,視如草芥……

他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要為天下失去故土,失去生命,失去親人的萬萬千千的同胞,也包括自己失去的家園,親人,愛人,報切齒之仇,雪切齒之恨!此刻,他滿腔的怒火燃燒在胸中,恨不得即刻殺進鹹陽宮手刃嬴政,對,暗中刺殺嬴政。雖然鹹陽宮高手林立,戒備森嚴,縱然殺不死他,縱然身首異處,至少也能喚醒天下有誌之士,同仇敵愾,奮力反抗暴秦的胡作非為。

雨已經停了,可是,他手中的油紙傘還撐在手裏,完全沉浸在痛苦的思緒中,無法自拔。他已經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了。

一名青年侍衛走到船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二少爺,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馬匹已經準備好,明天就可以回燕國了。”

荊軻終於回到現實中來,扭頭瞧了一眼侍衛,長籲一聲,幽幽的說道:“穀二哥,麻煩你回去告訴一聲公主,我還有事情未處理,需要過幾天才能回去。”

侍衛聞言,吃了一驚,做為一名大內侍衛,眼力勁和思維敏捷方麵都要比一般人強的多,他聽出了荊軻話裏的含義,如果僅僅是平常瑣碎之事,他何必要打發他們離去呢,那麼,這事一定非同小可。國破家亡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很有可能他要找對方報仇,而這個人除了秦王嬴政,沒有其它了。

侍衛反應過來後,委婉的勸荊軻道:“二少爺,小人受長公主的命令,必須時時刻刻保護您,又豈能私自離開呢?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荊軻想了想說道:“我修書一封,穀二哥交給長公主,見字如麵,不就可以了。”

“對不起二少爺,恕小人難以從命。”侍衛直接了當的拒絕道,“長公主有令,務必帶您一起回去,否則小人就要提著人頭去見公主殿下了。”

一句又一句長公主,如佛祖渡劫的梵音,淨化了他仇恨的心裏,他忽然想起臨行前,姬月對他的諄諄告誡:

“阿非,早去早回,千萬不要衝動行事,好好活著,我在燕國等著你回來,切記切記!”

想到姬月,想到她對自己深深的愛戀,他豈能輕易涉險呢?何況自己答應過她要好好的愛她!又豈能言而無信,辜負她的一片癡情。沉默了很久,他終於放下了複仇的念頭。

回到燕國,侍衛提前入宮稟報長公主,公主聽了喜上眉梢,激動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她太開心了,開心得居然手足無措。她要立刻、馬上見到他,她太想念他了!可是,走到宮殿門口,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連忙轉過身,徑直走到梳妝台前坐下,讓宮女好好的替她精心化妝打扮一番,她知道自己最近麵色不好,有點氣血兩虧,她害怕他看見自己憔悴的麵容會嚇一跳。她太在乎他的感受了。

其實,她想多了,他愛她可以為她放棄整個世界,又怎會在乎她的一點點瑕疵呢?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花開花謝,每個人都避免不了人老珠黃的時候,又何必在乎外表的一時光鮮亮麗呢?真愛才是永恒的!

姬月依然打扮得高貴且華麗,一頭烏黑的雲髻上佩戴著璀璨奪目的鳳冠,鳳冠邊掛一串鎏金珠玉,顯得楚楚動人。她穿一身朱青色錦緞龍鳳繡紋長袍,外罩一件雪白襲絨大氅,足蹬湘妃色皮靴,雖然麵上略有點氣血的不足,但一點也不影響她貴族特有的氣質與容貌。

一別又是半年,再次重逢荊軻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很冰冷,冷得就像一塊寒冰。他用力握緊她,因為自己的手很暖和,他要把它捂得熱烘烘的。與此同時,他的雙眸深情的凝望著她皎潔的容顏和星星般的眼睛,可是,她的眼睛突然變得深邃而複雜,荊軻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眸。她低下頭去。她既想迎合他的目光,又害怕去看他,因此,有意無意的在回避著他的目光。

荊軻感到很奇怪,冥冥中有種不祥的預感。不僅如此,他發現她的麵色隱隱有些憔悴,因為擦著脂粉,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但他偏偏很用心的在看,仿佛是拿著放大鏡在細瞧,也難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況他們是許多個日日夜夜不曾相見,留給他們的是寂寞的難熬的思念。

良久,她突然抽開手,別過臉去,這一幕幕奇怪的情景,讓他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一向很樂觀,想了想認為,可能是自己離開她太久,讓她牽掛得太久,等得太久,所以才會有這些反常的行為,那是在生自己的氣。

似乎是想通了。

荊軻笑吟吟地從身後將她緊緊抱住,在她耳畔輕聲撫慰道:“對不起,月兒!一別半年多,讓你為我擔心了,你別生氣,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