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當然,不過你別誤會,我去可不僅僅是為了回報你的餐旅費用所硬要表現的一種姿態。
她笑了,掏出一張票交給我,說,這是門票,地址、時間都寫在上麵了。這附近有個小旅館,挺不錯,一會兒我陪你去,你晚上就住在這旅館吧。
我說,我始終沒搞清楚一件事,你幹嘛帶我來,還自願付出錢?
她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我這人經常喜歡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說,要是別人也都像你一樣莫名其妙那就好了。
她說,我還有個朋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認識?
我說,好啊,他是做什麼的?
她說,他是個律師,為了很睿智幽默,剛才我給他打電話提到你了,他說他倒想跟你聊兩句,嗬,他也在這個城市,有時間我帶你去找他,我把他的地址先給你寫下來吧,你也可以自己去。
她掏出筆拿紙條把她的律師朋友的住址寫下交給了我,我小心翼翼裝好。吃完飯結帳之後,她帶我去找到了那個小旅館,並又給了我些錢,我授受的時候,羞恥感已逐漸減少,看來無賴也是在不斷實踐中磨礪出來的。
她跟她的搖滾圈的朋友聯絡好,他們開著輛小麵包車馳到了旅館門口來接得她,餘晚和那些男性好友勾肩搭背向我告別的時候,我不知為何內心燃起了一股失落感。
(八)
下午我出去到街上閑溜,拿出那張紙條本想坐車去拜訪一下她的那位律師朋友,但沒走一會兒,就覺得疲憊不堪,於是我推翻了先前的這個打算。
路邊走過的學生們口中的罵人的話相比我們從前似乎有所保留又有所改進,既有傳統式一針見血的金句又融入了新時代特色的妙語,我想,這也許是與時俱進。
我坐在路邊一個賣仙人掌的小販附近,那幾盆看上去發育**的仙人掌寄托了他的一些期待,不過在路邊的人們似乎並沒有人想要滿足他的這種期待。
我四處隨意張望,對麵一個男子震蕩了我一下,那人長得像極了我某個高中同學,在那瞬間我甚至誤以為是他本人,可惜並不是,他沒有我的同學的那種精明幹練勁。
這是我高中時的一個好朋友,叫盧向磊,他同時也是我的同班同學,就在我的後座。那時我們經常在一起踢球,很多人對他是很驚訝的,驚訝的是他平時好像無時無刻不是在玩鬧,但他的成績總是排在前列的。其實我知道,當午休或者其他教室人跡罕至的時段,他總是貓在那裏的某個角落裏啃著那些課本和習題。
高二時有一次,我寫了一篇關於我自己對上大學沒有興趣的周記,被他看到了,他感慨萬千,說,我也是這麼想的。那一刻猶如找到了人生知交。後來的事是讓我不解的,高考完畢公布成績,我的分數一般,但我想也沒想就去了一所普通大學。盧向磊的分數比我是高了一大截,他接下來連續複讀了兩年,去了一所他過去曾鄙視過的著名大學。
如果沒有那件事,我想我們也許後來直至現在仍會是朋友。高三開學不久,在一節數學課上,他從後麵給我一張紙條,讓我傳給前麵的女生,也就是我們班的班花。就在我要傳出那張紙條時,被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發現了。他箭步向前奔向我這邊,我那刻的反應比做數學題快得多,我迅捷無比地把紙條送入口中吞咽下去。因為我知道如果這張紙條被老師劫獲意味著什麼,當時我們學校對男女生交往是有著嚴格規定,絕不能過於親密,甚至明確規定了男女交往距離不得少於的厘米數,如此這般平時老師和教導主任的眼睛都被鍛造成了精密度極高的尺子了。
我明白這一切的後果,於是為了朋友,其時我並沒有過多考慮自己。老師了跟前時,他有了一種被耍弄了的感覺,他讓我供出是誰的紙條,我直挺挺地沉默不語,他又讓傳紙條者站出來,盧向磊沒有動。後來我被驅逐出了教室,在走廊站了半天時間,在半天裏我究竟想了些什麼,思維走了多少路,我現在還記得,但我卻不想再提及和多說。不過那最後,我心裏還是做了一個選擇。後來在校領導跟前我也沒透露出任何隻言片語,學校全校通報給了我一個處分。那一年直到畢業,我沒有再同盧向磊說過一句話。前些天我由別的高中同學那得知,盧向磊現在同當年的班花仍保持著戀愛關係,打算畢業後就結婚了。
我睜著發澀的雙眼咀嚼著周圍的一切,夏日所應賦予的活力我覺得它在一天天減少,不過有時又呼嘯著噴薄而出。遠處有汽車緩緩地向這方開來,同時通過喇叭在向外喊話,那賣仙人掌的小販本來推銷良久卻無甚斬獲,越來越有氣無力,這時精神一激靈,仿佛操練過無數次快速而又有條不紊把仙人掌揀入竹筐內,然後挑起就走,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九)
我在旅館往了一夜,這一夜我沒睡多長時間,我熄了燈心思都沒有滅,我就又開燈仰麵盯著天花板,想著我居然住在這個陌生而又蚊蟲不斷來襲的地方,我就覺得莫名的荒誕。
笠日起來,我吃過早飯就乘公交車趕往搖滾音樂節的舉辦地,沒想到的是車在半路上遇到了塞車,苦等了很久也沒有疏通的跡象。我便下車尋找新的辦法。沒走幾步,我目睹路邊的路牌有些熟悉,拿出了那位寫著餘晚朋友住址的紙條,原來他就住在附近,我看著這長龍似的堵車大軍,決定暫先改道。
我沿途打聽,在小區中的樓群我迷失其中。那邊散步的一個老頭朝我走來,他的臉千篇一律,他的步伐也如出一轍,他過來向我詢問,我把我來此的目的和餘晚朋友的名字告之於他,希望在他那能獲取些信息以鎖定目標。
他把我從頭到腳逐個部位排查一遍,說,你找他做什麼?
我說,他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我來找他聊聊天。
他說,你認識他?
我搖頭說,不認識,我是來認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