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旁門左道惡少年(1 / 3)

昏黃的燈光,散發著臭味的工棚。幾個人頭圍成了一圈,圓圈的中間是一副撲克牌,每個人頭的麵前都有一堆揉皺的糧票。當然,有多有少。

這一圈人頭中最裏邊的是一個少年,他稚氣的臉龐像初升的新月,纖細的手指像棵棵嫩蔥。他的眼睛有些發紅,他的瞳仁依然閃亮,他的麵前已經堆滿了糧票。這就是18歲的堯永建,唯一覺得他老成的是他嘴角叼著的香煙,那香煙冒著嗆人的煙霧在人們頭上盤旋。

“100!”對麵那個禿子喊道。這是叫滿,沒人再敢叫。那禿子抓起床鋪上的六張撲克牌,那是底牌,他抓過來,使勁一摔。所有的眼睛投向了印有各種花紋的紙牌,所有的瞳仁盯緊了禿子神奇的手。誰也想不到,底牌除了大、小王還有兩個2。這套底牌不管給誰,都是必然要成。堯永建不能不覺得蹊蹺,可這蹊蹺歸蹊蹺,糧票照給。那年頭,這可是吃飯的根本,沒有糧票你就是有錢也沒用。有了糧票沒有錢,你可以拿著糧票去換雞蛋。

堯永建點了點麵前的糧票,不到十斤了。他一把抓到兜裏,嘴裏喊道:“不玩了,明天早晨我還得跟車去裝水泥呢!”

這是南昌的一個基建工地,18歲的堯永建在這裏當了一名泥工。工資不高,一個月下來15元。腰酸背痛換來15元,堯永建哪兒能忍受得了?動動歪腦筋,甩幾把撲克,輕輕鬆鬆十斤糧票。可這玩意有贏也有輸,那個禿子叫馬六,大部分都是他來贏,這讓堯永建心中不甘。

夜晚,工棚裏響著此伏彼起的鼾聲。堯永建輕手輕腳,幽靈一樣在工友們的頭上徘徊。他在點數,一、二、三……查到第六位,他知道這就是馬六。不僅那個禿頭映著工棚外麵工地上徹夜不息的燈火閃著青光,而且,他的鼾聲格外不同,兩短一長。堯永建隱下身形,蹲在床鋪的下麵,手中的一件東西悄無聲息地塞進了馬六的被窩。

然後,他箭一樣竄回自己的床鋪,箭一樣躺進自己的被窩。不久,那個兩短一長的鼾聲戛然而止。好像是背過氣去一樣,呼吸都停止了。突然,一聲嚎叫,馬六從他的床鋪上一蹦三尺高。這殺豬一樣的叫聲立刻驚醒了所有的工友,有人開燈,有人狂叫。終於,人們發現馬六的被窩裏蠕動著一隻肥大的蜥蜴。

夜晚的工棚成了沸騰的世界,在這沸騰的氛圍中,隻有一個人鼾聲如舊,那就是堯永建。他身邊的魏伯可憐地說道:“這孩子是真累了,睡得這麼死。”

因此,馬六懷疑了一圈,他就是沒懷疑這熟睡中的少年。

烈日當頭,攪拌機發著惱人的轟鳴。混凝土澆注鋼梁到了關鍵的時刻,領工的大胡子班長赤膊上陣,曬黑的再也不會變色的皮膚,滾動的結實的肌肉塊,上麵全是流淌的汗水。工地上飛揚的水泥粉塵被這汗水衝出了一道道條紋,堯永建覺得他像一頭斑馬。

“斑馬”非常能幹,他雙手推起獨輪工程車,滿滿的一車沙漿他如飛地踏上顫悠悠的跳板。20米的高空,倒出沙漿他又如飛地跑下。

堯永建推不了沙漿,顫悠悠的跳板,他看一眼就雙腿打戰。他抓起震搗器,為鋼梁搗固,這是最輕的活。震搗棒發著“嗡嗡”的響聲,塞進渾濁的沙漿裏,未凝的混凝土打著戰,翻著泡沫。堯永建心亂如麻,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頭上是沉重的安全帽,腳上是熱得燙人的高筒膠靴。也許,流出的臭汗已經裝滿了靴筒。

他一屁股坐在跳板上,雙手拽下膠靴。果然,鹹魚般的味道讓堯永建自己都捏緊了鼻孔。

這工地上所有的工作都是一環扣一環,流水般的作業不允許任何停頓。他剛坐在跳板上,震搗器一停,新上來的混凝土就會堆積。“斑馬”的大嗓門立刻響起:“小魚,誰叫你停下來,趕緊的。”

小魚就是堯永建,可這小魚不但沒有從跳板上起來,反而是頭一抑,瘦弱的身子成“大”字形放在了20米的空中。

“斑馬”慌了,他扔下手中的混凝土工程車,爬上跳板扶起堯永建。他發現,堯永建雙眼死魚般翻白。鼻翼翕動,呼吸緊張。“斑馬”果斷地掐向他的人中,大手有勁哪!肮髒尖利的指甲刀子一樣刺向堯永建薄弱的嘴唇。真是有效,堯永建“嗷”的一聲,身體挺了起來。可是,“斑馬”手一鬆,他的身體又像麵條一樣癱了下去。

魏伯不樂意了,他喝問“斑馬”:“孩子中暑了,你看不著嗎?你那個大手還不把孩子掐死?趕緊送他回工棚,休息一下就好了。”

堯永建被工友們攙扶著回到了陰涼的工棚,真是天壤之別啊!毒日之下和這陰涼的工棚之間隻是咫尺之遙,可給人的感受卻是這麼不同。

小魚躺在床鋪上,雙目微合,心中卻如萬馬奔騰般翻滾。這日子他真受不了了,烈日當頭,汗流浹背,無非是一月十五大毛。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他伸手到枕頭下,那下麵還有十五斤糧票。他的腦海裏出現了馬六吆五喝六的樣子,什麼膽量,手中什麼也沒有他敢要出“100”?堯永建不服,他真不服。好久他都沒弄明白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