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漸沒了意識,眼皮輕闔上,被獨屬於他的清幽香氣縈繞。那是年幼僅八歲的她,對於別苑外的世界最後的一眸。她記得一望無際的江水與觸摸不到的遠山,也記得令她生厭潮濕的雨。
而今,她的世界就隻有眼前這座別苑。
謝如聞正神思遊蕩於天際,被一聲‘嘎’的叫聲喚回了思緒,她秀麗的眉輕蹙,亦不願再沉在回憶中,從秋千上一躍而下。
手中拿著對襟小褂去追趕‘慕之’,謝玄燁正是這個時候出現在別苑裏。
謝如聞是暮春生辰,還未及笄,身上穿著的是一件豆綠色繡蝶百褶裙,隨著她腳下步子晃動,蕩出漂亮的弧度。
發間珠翠晃動,少女嗓音格外清甜,帶著她的小情緒告誡道:“慕之……聽話,再跑我打斷你的腿……”她的嗓音實在是清亮,如高山滾落的清泉。
落在謝玄燁的耳中。
他是謝氏一族家主嫡子,雙字玄燁,字慕之。
他腳下步子頓住,立在鬱鬱蔥蔥的竹林小徑深處,謝如聞早就捉住了‘慕之’,正抱著它往回走,一眼就瞧見了他。
竹本高雅,他立於清幽竹林間,溫和的眉目透出些許清冷,矜貴的氣質如鬆如柏,恍若從未沾染過塵埃。
他身姿頎長,長身玉立,望著謝如聞的方向。
謝如聞心間一揪。
碰上了。
給一個畜生起他的字作名,有些過分。
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垂眸上前,嗓音低低的喚了聲:“哥哥。”纖白的指節撫了撫懷中羽毛雪白的大鵝,小小聲歎了下。
這是她與謝玄燁第二次吵架了,頭一回,她生了氣,結果他帶了一隻漂亮的大鵝給她,就把她給哄好了。
她也不想被哄好的,可這大鵝羽毛實在是漂亮,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可以取來做毽子,而且這大鵝似是與生俱來的高傲作態,和哥哥有著幾分相似。
讓她瞧著,就想發笑。
她瞧了眼謝玄燁手中提著的古檀木箱,怕不是又要拿大鵝來哄她了?她正這樣猜度,謝玄燁走近一步,將手中提著的木箱往前遞了遞給她看,嗓音溫和道:“一隻鵝形單影隻,又為你尋了一隻。”
果真。
謝如聞抿唇瞧了瞧,隨即低下眼眸,儼然是不喜歡的意思。
謝玄燁輕笑,嗓音裏帶著輕哄:“過來瞧瞧。”
謝如聞在原地待了會兒,還是跟著他來到雕花八角古亭下,看著他修長的指節將木箱打開,眉目間瞧不出他的情緒,隻聽他道:“‘慕之’不適合用在它身上,不如喚它們‘大癡’‘二癡’。”
謝如聞抬眸看他,沒應他的話,算是默許,她嗓音淡淡的說著:“哥哥再送,我就成養鵝的了。”
她頓了頓,不去看木箱裏的鵝,隻將手中拿著的對襟小褂給懷裏的大鵝穿上,語氣堅定道:“我不要。”
謝玄燁嗓音平靜的回她:“你懷裏的是隻公鵝,這隻是母鵝。”
謝如聞:……
到底是未及笄的少女,被他的話勾起了好奇心,問他:“它會下蛋嗎?下了蛋能孵小鵝嗎?”
謝玄燁對她頷首。
一刻鍾後,謝如聞的小情緒消散許多,懷裏的公鵝早被她趕去了別處,抱著新得的母鵝,拿著石桌上的點心捏碎了喂給它吃,謝玄燁飲了口茶,問她:“昨日的功課做了嗎?”
謝如聞點頭:“昨日酉時就做完了。”
自立了春後,日頭越發的長,酉時天還亮著,謝玄燁便隨口又問她:“作完功課後,還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