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是幹的，她沒有哭。而且很快迷糊，竟睡了過去。等到醒來，天已經亮了。
賴漢已經走了，他跟以前一樣，每天早上總是五點多就起來，然後跑步，中途買一包牛奶兩塊饅頭，直接跑去上班。
屋裏一切照舊，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崔英上了一會兒班，又打的回來。她非常麻利地給自己整理出一個小背包，接著在桌上留下離婚協議書和一封信。
這麼多年她真是看多了周圍在離婚大戰中哭哭啼啼、絮絮叨叨、怨氣衝衝的女人，最初她是同情的，後來真是越來越煩，越來越瞧不起。
有沒有愛自主不了，有沒有尊嚴卻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之前，她打死都沒想過有一天也會加入離婚的隊伍，對賴漢雖諸多不滿，要跨出那一步卻是她不願的。
但是，她現在得跨出去了，沒有人逼她，是事態逼她。
她背起包出門，鑰匙擱在桌上並不拿。往後，她不需要再打開這套房子的門了，就好像她不想再打開自己的過去。
在那封信裏她已經寫得很清楚，房子不要，存款不要，隻有冰藍色的諾基亞手機她保留。如果沒有地方可棲身，暫且還有宿舍可以住。
她乘坐出租車來到超市。現在她特別想見到一個人，那就是兒子賴茅。賴茅在三十多公裏之外，過著有規律的學校生活。
她要買些吃穿用的東西，乘車去看看兒子，告訴兒子他得為自己做個選擇，或者跟她，或者跟父親。
手機響了。崔英接起，是賴茅。
賴茅在哭，聲音斷斷續續。他說，“你怎麼這麼不要臉?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我一千年一萬年上不了重點高中，也不需要你去賣身啊。”
“賴茅!”崔英大吼一句，眼睛瞪得很大。
賴茅說，“你不用解釋，鳳姨剛才到我學校，她都跟我說了。賣身都賣到你姐夫那兒了，你怎麼這麼髒，你太髒了。”
“賴茅。”崔英又喊一句，聲音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到。
“我告訴你，我要退學!”賴茅把電話扯斷。
崔英低下頭整理手推車上的東西，包裝袋抓在手中嘎嘎作響。突然另一種聲響傳來，啪啪啪啪，像一座樓的轟然坍塌。紅紅綠綠的包裝袋表麵，迅速油亮濕潤。
她哭了，幹癟已久的淚水終於重新落下，一滴滴砸在華麗的塑料袋上。
手機鈴聲大作，是賴漢的，他大聲地喊叫著：“我不同意離婚。”
晚上，他回到家裏，賴漢說是可以原諒她的一切。但是她不能離婚。她之所以出軌，他也有責任的。
當年如果不是軍武偷梁換柱一般將他這個裝卸工調入到市體育協會這個事業編製當職員，他哪兒來的今天的一切！
晚上，崔英沒有上床，依然睡在沙發上。睡夢中，她夢到自己又結了一次婚，而新郎竟然會是自己的姐夫，軍武。
當下的官場，領導幹部都是害怕群眾舉報自己的。因為，現在隻要是實名舉報，紀委收到信就會進行初查。如果情況基本屬實，就會立案，進入雙規程序。
進入雙規程序意味著什麼？無疑就是幹部自由權的喪失，繼而就是政治生命的結束。如果事情鬧大了，牢獄之災也是難以躲避的。
可是，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軍武作為一個從小企業到大機關一步一步坐大的優秀人才，絕不是一封舉報信就能輕易打倒的。
因為，時下的領導幹部，凡是敢於做出出格事情的，預先都是留好了退路的。軍武雖然不是個貪官，倒也從不少領導幹部貪腐案件中接受了教訓。
所以，賴漢舉報他接受賄賂的區區十萬元，他早就在遊戲規則之內做了技術處理了。
市紀委方書記聽部下彙報說 有人舉報了市委後備幹部軍武，先是大吃一驚，他知道軍武是個做事謹慎的人，怎麼會遭受群眾舉報呢？
後來一看署名是他的連襟賴漢，禁不住就想起了三個字：家務事。
既然來了舉報，他不能不處理。但是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初查、再雙規。而是直接到市委副書記尹林那兒彙報，聽聽他怎麼說？
尹林書記早就想把軍武這一塊又臭又硬的磚頭從市委後備幹部名單中劃掉了。隻要把他幹掉，目標管理辦公室的賈幼春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現在看到了這一封舉報信，他當然希望這事兒是真的，由此可以將他打倒。可是，一看內容是收受五萬元的好處費。
他禁不住搖搖頭，區區五萬元，對於軍武這個有權有勢的開發區長算個什麼事？不要說別人，自己每年收受開發商的禮金都達百萬元呢！
如果用這五萬元做文章，肯定會不成功。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讓軍武到省委組織部領導那兒鬧騰一番，豈不是顯得自己沒有心胸，太容不得人了麼？
“這事兒，我先找他談談吧！”市委尹書記看了舉報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