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脆,先向她解釋一下。他相信簡約對此事不會介意的。因為,簡約很聰明,她不會允許自己的表妹到軍紅的手下工作的。另外,簡約是個從人事局下海的人,對於體製內的生活,她早就厭倦了,她不會因為表妹失去這樣的機會感到惋惜的。
他拿起大哥大,撥通了簡約的手機號碼。
“喂,軍武哥,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你可是個大忙人呀!”
“簡約,我向你檢討一件事情。”梁軍武愧疚地說道。
“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還要向我這個下級檢討?”簡約笑嘻嘻地問道。
“敬敬職高畢業,想來人事局工作。我去考核了,卻沒能選中她。”梁軍武抱歉的說道。
“為什麼?是軍紅反對?”
“不。軍紅很喜歡她的。”梁軍武連忙為軍紅解脫。
“那是為什麼?”
“因為,高尚局長定了那一位。”梁軍武實話實說。
“哦,這沒什麼。人家高局長拍板,你有什麼辦法?我不挑禮呀。”
“謝謝你簡約,這麼理解我。”梁軍武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軍武哥,你的大哥大落後了吧?今年我回鎖陽時,給你換一台新手機。”
“謝謝你,簡約好妹妹。”梁軍武充滿感情的說道。
放下電話,梁軍武才想起,自己光與簡約聊天道歉了,還有一件事他沒問她,敬敬是哪個單位把她選走了呢?是市委組織部嗎?她一個小女孩兒,是怎麼攀附上市委組織部這麼高的門第的?
如果人能在深夜裏靜下來認真思考幾分鍾,會發現庸常生活實際上有很強的悲劇色彩。早晨、正午、下午、黃昏、夜晚,每一天都平淡無奇,連性快感也那麼乏味。“明天”這個概念相當美好,但真正又有幾個人有明天呢。
明天,隻不過是今天永遠的複製品,唯一的區別是生活的複印件質量越來越差,越到最後所複印出的明天越模糊,直至有一天死亡忽然來臨,不客氣地抽走那稱做“紅燈牌子”的紙張……
自從參加了職高邀請他參加的那個畢業典禮的晚會,張才華不知道怎麼突然間學會了思考人生。
想一想那一場豐盛的晚宴,想一舞會上那一群裙裾飄飄的美女,有多少個夜裏,張才華在空洞的要吞噬他的黑暗中大瞪眼睛想入睡,
睡過去就可以陷入虛無狀態,就可以關上記憶的大門,堵塞住時間的長廊,不管明天——雖然明天巨大的空虛一直在等待著。但是,無論采取什麼措施,他也難以入睡。
他不知道別人怎麼想,自從經曆了那一晚上的燈紅酒綠,他就發覺自己一直生活在虛空之中。他雖然知道自己擁有了市委組織部調研處副處長的官銜,卻絲毫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每天早晨升起的太陽隻會使他起皮疹和發煩,如果哪個王八蛋跟他抒情說“每個明天的太陽都是我的”,他會兜頭吐他一口唾沫。
他很少唏噓自傷,說自己多寂寞多孤獨,隻是覺得生存令人困惑。命運之鞭並非重擊你,而是一下一下地消磨你,或是一步一步緩慢而又堅決地把你驅向死亡最神秘最大的最令人恐懼的虛無。
每當看到一群群塗脂抹粉身披紅綢的老頭老太太早晨或晚上敲鑼打鼓地在那蹦蹦跳跳扭秧歌,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反感——年老已經很醜陋,幹嗎還這樣煩人地不斷展示醜陋,
不讓年青人安靜地活一會呢。他想他自己會在四十歲左右就死去,或是他殺,或是自殺……也許他不會,或者他不敢,甚至厚皮賴臉地一直活到一百零八歲,天天靠鼻飼尿管也死皮賴臉地活下去,
說不定八、九十歲時也會跳迪斯科喝紅茶菌裝神弄鬼練氣功早晨滿地打滾以求長壽,這些想一想都可怕……其實這個世界的悲劇就是生下來就注定要死,更具悲劇意義的是你有一天忽然來個哲學意義的開竅——人每天的生活都在向死亡滑行,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終點。
他突然悟到了自己隻是個略顯虛浮的厭世者。當然,真正的厭世者絕不會嘮嘮叨叨或把什麼感想付諸文字,他們會一聲不吭地就去做。
但是,自己這種無聊的情緒不知道怎麼揮發出來,像是要達到極致一般。每到煩悶透頂之際,他就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來解脫自己。
他是在一個難得清爽的傍晚時分,忽然接到職業高中校方發來的邀請信的。
那邀請信是發給組織部領導的。他們想通過這樣高雅的舉動聯係一下組織部門的領導。也許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或者是學校未來的發展。
但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邀請信,發到組織部根本就不會送到部長的辦公桌上去。能夠讓辦公室的幹部們傳閱一下,議論幾句,算是很幸運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