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走著走著，穿過南站和商業街，走到鎖陽河邊的臨水路。這條路已經很老舊了，路兩側樹木光禿的枝條在上方交接，暗灰和暗紅的廣告牌大牆連結了天邊的夜，像是一個舞台厚重的平絨幕布。門楣和窗欞也像老人藝話劇裏曲回的布景。
雖然沒有風，其實非常幹冷，他們兩人都忍不住吸鼻子。天早就黑了，前麵一家副食店居然還開著門。在90年代末，許多小店都變作平價超市或者點心屋了。但是這條街倒是保持了70年代的風貌。
副食店門口的一個玻璃窗點著桔色的燈，燈下是剛剛烙好的大餅，泛著油光。張大奈說，幹脆買張餅得了。不由分說地買了一張大餅，裝在一個薄塑料袋裏，又順便買了幾根香腸。
餅剛出鍋，熱氣把塑料袋漲滿了。簡約隔過毛線手套抱著它，簡直像懷抱熱水貸一樣暖和。她把它捧在胸口，一會又放在臉旁邊晤著。
他們並排走在路上，路上沒有幾個行人。張大奈高個子，側頭問，你餓不餓？簡約說一點不餓，就是有點冷。
張大奈把塑料袋接過來，餅還是熱的，塑料袋一開就冒了白氣。他大手把餅撕了一塊，遞給她，他和她都沒來由地笑起來。兩個人就在路上，避著風，一口香腸一塊餅的，邊吃邊走。
他們走到公園的矮牆邊上，站住了。張大奈的背靠在牆上，攬住了她，簡約就在他懷抱裏了。他們兩個的身體互相抵觸，倒並不陌生，也許在思想裏已經重複很多遍了。
兩個人眯著眼睛互相凝視，眼珠像在冬夜裏凍結了。天冷得要命，他們卻彼此烤得很厲害。他的氣息是很近地傳過來，影響了她的呼吸。
風一吹，她的頭發變作夜裏招展的黑緞子，他直看得她低下頭去，順勢握住她的手。簡約說，一點不冷。張大奈徒勞地問，冷不冷。
其實他們的話都沒有銜接上，但是他們的動作可都緊密銜接，每一個環節都滴水不漏的。她隻是感到委屈，所以衝口而出，我是真的……張大奈聽了什麼也說不出，他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虛偽的。
他隻是用臂膀包裹住她，緩緩地說，我會對你很好的。說完了又後悔，這種不鹹不淡的情話又算什麼呢？但是他們倆個在一起的時候真是暖和極了。
這兩個人之間就開始有秘密了。
也許這就是人們通常說的辦公室裏的愛情吧。
晚上回家之後，張大奈和簡約都有了一種幸福的感覺。張大奈終於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心中久久愛慕的漂亮姑娘的感情。
簡約覺得有了這層關係，她的地位就相當於副處長焦小軍的權勢了。但是，幾天之後，兩個人的愛情一旦涉及了真正的權益，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感情就變得索然無味了。
錄用調配處權力的擴充讓人事局內的機關幹部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不少人就挖空心思地想要調到這個權勢熏天的部門來過一把權力之癮。有幾個老實巴交的年輕人，似乎是覺察了簡約的能量或者是她與張大奈的某種特殊關係，給簡約送了重禮要到錄用調配處工作。
簡約已經私下答應了，張大奈卻堅持要選調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他說，人事局的幹部都是老油子了，來錄用調配處的目的就是享受弄權的樂趣，不可能忠心耿耿的工作的。
就這樣，簡約覺得很沒麵子。當然，因為自己不是副處長，更不是處長。她心裏不滿意，也不敢與張大奈力爭，隻是暗中賭氣罷了。
更嚴重的問題出現在年末。在組織幹部統計時，經過彙總基層單位的報表，明確顯示全市增加幹部數量超出了省廳計劃的三倍還多。簡約看到這個數字，嚇了一跳。
心想，這樣子報上去，不是找挨批嗎？她就建議張大奈將這個數字調整一下。所謂調整，就是將數字修改一下。
少報一點兒，免得讓省廳點名批評。但是，張大奈不知道怎麼來了牛脾氣：實事求是。就這麼報！
簡約心裏明白，張大奈讓她如實的上報，並非堅持實事求是的精神，而是為了與人才中心的趙主任較勁。或者是與人才中心較勁。
人才中心是隸屬於人事局的事業單位。這樣的事業單位在中國的官場十分普遍。一般是根據政府部門的行政職能做些服務工作。
但是，由於服務允許收費。於是，人才中心自然就成了人事局這個清水衙門創收的生力軍。開始，物價局的批文隻限於人才交流收費，意即為企業引來高級工程技術人才時，可適當收取一定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