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府裏，跑去屋裏放下東西換了衣服，又來到了藤原仁的臥室。
侍女在門口看見她，說道：“三小姐，老爺已經睡下了。”
“哦，那我還是不打擾祖父大人。”正欲退下。
屋裏傳來祖父的聲音：“夕子，是阿羽嗎？”
“回老爺，是三小姐。”
“讓他進來。”
“是。”夕子打開房門。
沈丹青輕輕地走了進去。
“祖父大人。”她走到他榻前，看到他躺在那裏，不知為何心裏一疼，從前從未見過祖父這樣，每次她回來，祖父總會坐在那裏等她。何曾這樣躺在床上過。而且剛才的聲音那般虛弱。
“阿羽，扶我起來。”藤原仁的聲音有些疲憊。
“嗯。”她雙手輕輕地將他扶起，而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隻是坐起半個身子便氣喘籲籲。
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道：“祖父大人這幾日可是在朝堂之上累著了？幾日夕子沒有用阿羽教的按摩方法給祖父大人按摩嗎？”
“祖父沒事，隻是有些累著了。阿羽不必擔心。今日生辰，阿羽在晴明那裏玩得可開心？”藤原仁笑得很慈祥。
“很開心，師傅還送了阿羽禮物，阿羽在今天還學會了射箭。”呃，除去最早跟最晚那兩段不開心的事，也算是開心地一天。
“嗬嗬，阿羽好厲害呢，以後不怕受到壞人的欺負了。”
“祖父大人，阿羽給您捏捏肩。”她坐到他身後，雙手又肩頭往脖子裏不輕不重地捏著，輕笑道：“祖父大人今日好像不同了些。”
“哦？怎麼不同了？是不是往日阿羽晚了回來，我必定要擔心責罵阿羽一番？今日卻沒有？”藤原仁微笑側過身子著看她。
她低頭微笑，算是默認。
“阿羽，雖然晴明六七歲便去了賀茂府，但祖父也常去看他，直到他長大成人，因此也算是是看著晴明長大的。賀茂大人去世後，晴明獨自搬到土禦門宅院，每隔一兩個月也必定會來此看望我，直到他收你作了徒弟才鮮少來了。晴明表麵上看對一切東西都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他內心卻是個無比熱情之人。每當有平民來求他的時候，他一般都不會拒絕。他不屑與達官貴人交往，卻每次在博雅的請求下去幫了忙。我心想，博雅應該他最珍惜之人吧。博雅的單純與憨直恰巧彌補了他的孤獨。阿羽，每次你去他那裏回來開心的樣子祖父也看在眼裏。你是他的徒兒，不管怎麼樣，他定然不會棄你於不顧，我也放心很多，畢竟，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以後你去晴明那裏，我不會再多過問。”他說了太多的話，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慌忙給他倒了一杯水，說道:“祖父大人請別說了，阿羽長大一歲，又懂事很多，您隻要好好養好身體，什麼都不操心。您若是再說這樣的話，阿羽會很傷心的。”
“好了，阿羽回去歇息吧。今日是你生辰，祖父也為你買了禮物。在你屋內的一個紅色箱子裏。”他無力地擺了擺手。“去吧。”
“祖父大人好好休息，如果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去上朝了吧，阿羽給您做好吃的。”她扶他睡下，給他蓋好被子。
他搖搖頭，輕歎一口氣：“祖父上朝的日子也不多了，如今趁自己還走得動，想為天皇盡最後一點力。好了阿羽，快些回去了。”
“那阿羽即下去了。”她跪著拜了拜，退了下去。
藤原仁待她腳步聲漸遠，又是一陣猛咳嗽，忙捂住嘴，手一攤開，竟然有一口血在上麵。
沈丹青從他屋內走出，路過花園，默念著千萬不要碰到藤原行風千萬不要碰到藤原行風。哪知才念了三遍，就見一人擋在自己麵前，正是藤原行風。
她有些頭疼地叫道：“二哥。”
“阿羽，今天那扇子可打開看了？”他盡量微笑著，那笑容映著月光怎麼看怎麼有些淒涼。
“看了。”她淡淡地回答道。
“那阿羽如何看這詩？”他眼裏有些期待。
“二哥好文采。我想去休息了，累了。”她欲拔腿就走。
那人卻不依不饒，又抓住了她的手：“阿羽，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樣對我？”
她心中升起一股怒氣，掙脫他的手道：“二哥！在我眼裏，哥哥便是哥哥。我對二哥隻有兄妹之誼，絕不可能有其他感情。還請二哥不要拉拉扯扯，引來了其他人，這樣都不好看。”
他愣了愣，退了一步。阿羽，阿羽，其實我知道你對我沒有那種感情，在你心裏我甚至連哥哥也不是。
見他發楞，她趕緊快步離開了。
回到屋裏，想起藤原行風那哀怨的眼神，便是一陣心煩意亂。
仔細看了看屋裏，角落裏果真有一個紅色的大箱子。她上前打開一看，竟是一箱子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都有，甚至還有每下麵一套衣服都要比上麵的大上一些。祖父這是為何？
突然想起以前新聞上看到的新聞：一個患了絕症的母親，給自己才出生兒子一口氣織了二十一條毛褲，從一歲到二十一歲。祖父是不是這樣想的？害怕以後自己生辰都不在了，才準備了很多衣服嗎？
她心裏一陣發堵，默默地將衣服放了回去，回到榻上蓋上被子。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眼淚流了出來。祖父，我不想要這些東西，隻想要你身體健康。我真的太害怕失去了，心好痛啊，爸爸、媽媽、爺爺，你們都一個一個地離我而去，若是祖父你也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眼前似乎有東西在動，她睜開眼睛，太陰正趴在她枕頭邊眨巴著黑亮的眼睛看著她。她忙抹了淚水。
“阿羽，你知道麼？其實我一直挺羨慕你的。我活了將近千年，看盡滄海桑田，歲月蒼茫，一切你們珍愛的時光對我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我愛一切事物，但卻無法體會到生命的意義，無法體會到生命的可貴。雖然你們凡人的生命有限，但你們卻有七情六欲，悲歡離合。看你學習陰陽術、和歌、樂器，我覺得你的人生好有意義。在我眼裏，阿羽一直都很堅強，就算在危險麵前，快被女鬼吸血之時，也不曾落下一滴眼睛。阿羽，不管今後會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陪著你、幫助你。不要再哭了，你這樣，我也也有些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