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女鬼一下子抓住他的腳,嚇得魂不附體。呃,如果她有身體的話。“我真的很喜歡博雅。投河三年來,我每日在這冰冷的河中,與青蛙、水草為伴,我真的很孤獨、很孤獨!可是我真的不曾有害人之心,從來也未想過要害死別人來替自己做水鬼以入輪回。每當夜晚,我就在這河中靜靜地望著夜空,看著天空的星星,雖然日子孤寂,卻也心安理得。直到我遇上了博雅大人,才覺得我的世界又有了陽光。那天,我同樣望著天空出神,突然聽見一陣笛聲,宛轉悠揚,如同一泓清澈的溫泉流進了我的心裏。我從來沒有聽過那般美妙的聲音,不知不覺便走上了橋。我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橋上閉著眼睛吹著笛子,想是入了迷,我也聽得入了迷。直到一曲完了他睜開眼睛,我發現他算不上英俊,但眼如星辰,深情真摯。我見過的男人……也、也比較多,卻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我跟他聊了許多,發現他真的是個單純認真的人。他對權利、功名都不在乎,就是因為他這樣心思純淨的人,才能吹出如此清澈的笛聲吧。我、我,這段日子下來,發現自己好像愛上了他。那真的是初戀的感覺啊!我從來都不知道,這感覺竟然如此好。我之所以約他月圓之夜相見,也是因為那時候我的鬼氣稍強,不會損耗他的陽氣。”
一旁的二人聽得直皺眉,沈丹青心中思緒萬千。她沒有戀愛過,最多隻是對個別異性有些好感,不明白這戀愛的感覺真的很美妙嗎?就像原堅那樣,有肯為安子死去的勇氣,她還是無法想象。
“多說無益。縱然你再無害,我也斷然不能讓你再見博雅。”晴明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月光照在他的白衣上,竟像一位仙人站在月下低頭沉吟。“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女鬼看著這猶如神祗一般的男人,終於趴在地上,又失聲痛哭,身子都被散亂的頭發覆蓋,看不見她的臉。哭了很久,她又抬起頭來。“我不見他便是。隻是,****晴明大人能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晴明的聲音又稍微低下來:“你說。”
那女鬼泣不成聲,說道:“晴明大人請先聽聽我的故事吧。我本是下京西南一帶廣德寺主持的……私生女。從我記事起,一個寺院附近一個老婆婆帶著我。那時候我總是問我的父母是誰,他們為何不來接我。她隻是搖搖頭,說我命苦。我有些不明白,更也不明白為什麼總是有一個青年和尚總來看我,還給我帶好吃的,總對我笑,讓我叫他義父。在我十二歲的時候,有一天婆婆不在。晚上突然有一個大漢,抓了我便走,說是婆婆將我賣與了他作奴隸。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疼愛我的婆婆會這樣對我。我打不過那大漢,便被他拖了出去。他倒著拖我,待到出了門口不多遠,我驀地發現那邊的矮山樹後有兩個微露的身影朝這邊看過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我用恨恨地眼光看著他們,就算他們隻露出了一點一身子,我也認出他們正是婆婆跟義父!我被抓到一家釀酒的作坊裏,每日給他們燒火、熬酒、過濾。和我一起做工的人總看不慣我,嘲笑我。我從他們那些惡毒的言語中明白了,原來我竟是義父的親生女兒!那時,他當了住持,怕我的事情敗露影響了他的前途,便逼著婆婆把我賣掉!我那時候好很那!我恨我父親,恨婆婆,也恨這些嘲笑我的人!我與他們打起來,終於有一天用棍子將一人打死。他們都不放過我,要將我扔到河裏淹死。後來作坊老板來了,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我的身子,我那時候不懂也有些害怕他的眼神,很是貪婪。他讓眾人各做各的事情去,此事由他來處理。我被兩個大漢拉進了一個偏僻的屋子,脫掉衣服。那一天,我終於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
女鬼哭得好不淒厲,沈丹青突然覺得心中一陣淒涼,如這冰冷的夜色。這世上,真有如此淒慘之人嗎?如今活生生地發生在自己眼前,她隻覺得嗓子被什麼堵住般難受。
“後來,他們將我賣入了**,我便在那裏度過了我人生中最悲慘的五年……”
“什麼!”沈丹青終於忍不住,憤怒地叫了出來。
“這位小哥可是看不起我吧?”女鬼自嘲地說道。
沈丹青拚命搖搖頭,晴明眉頭皺得更深了。
“其實在那裏接觸了無數的三教九流之人以後,我的心不但逐漸地變得堅硬起來,而且我也明白了很多世事。我也似乎明白了當初我父親問什麼要那樣做,我甚至覺得他並非是不可原諒的,我的恨逐漸地變淡了。後來有一天,有一位公子願意替我贖身,其實我並不喜歡他,隻是想要一個自由之身,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被囚禁在這些牢籠之中。當我沉浸在即將獲得自由的歡樂之中時,我的願望卻破滅了。他並沒有來接我,她的妻子卻帶著幾個奴仆找到這裏,將我痛打一頓說我**她丈夫,**的姐妹們也嘲笑我,說我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從那時候開始我便咳嗽不已,後來大夫診斷,說我患了癆病。沒有人來看我,沒有人給我錢。又是一年過去,那個男人還是沒有來接我。我自知命不久矣,便在一個月夜跳入這河中以求解脫。後來不知過了多久,我隻剩下一堆白骨。在一個夜晚,我看到我的父親把我的屍骨從河中撈起,抱著哭了很久,最終葬在這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