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蘋果的葬禮上,我感覺到黑色的眼睛在被風吹亂的頭發的縫隙裏刺過我的後腦勺,那是奇異果的呼吸,病態而執著。我轉過身的時候,他的最後一步腳跟像灰一樣地落在了我的眼前。奇異果穿著一條墜地黑色男裝皮裙,像一把黑夜的大扇子。
我曾經想把我所有的亂七八糟交給這個男人,所以我甘願受控。我曾經想和這個男人成為一張上海的海報。我曾經渴望那種能釋放我弱點的愛情,其中包括我的虛榮心。
想起彭洪武做的音樂雜誌上的那句——我們的青春都浪費在青春上了!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擔心我執著的男孩喜歡別的男孩,但我知道愛情隻是我們杜撰出來的一場又一場疾病。就像蘋果說過的,那些男孩們,幾乎所有的痛苦都來源於童年的創傷或者跟他們爸爸媽媽的關係什麼的,以前我不會相信這些說法,但實際上就是這樣,跟我們這些女孩兒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
從你的夢中醒來
擦幹你的淚水
今夜我們將要出逃
在你父親覺察以前收拾好你的衣服
在所有的地獄破碎以前
呼吸
你一定要保持呼吸
你知道我無法一個人呼吸。
——Radiohead《出逃》
(電影《羅密歐與朱麗葉》)
這天,賽寧做了一種湯,湯裏有各種中草藥。喝完湯,我說賽寧我們放唱片玩好嗎?我在樓上放,你在樓下放,你放一個,我跟一個,我們就這麼跟下去好嗎?
我們開始搶唱片。我們放了五個小時的唱片,一分鍾都沒停過。
放完唱片我去洗澡,洗完澡我看見賽寧在網上跟人聊天。我說我也想參加,賽寧把我介紹給對方,然後他說他去洗澡。等他洗完澡出來時我說我不玩了,賽寧說為什麼呢?不是說好一起聊天嗎?我說我不想玩這個遊戲了,我要看影碟。
賽寧很快就下樓坐在我身邊。從他的表情中我知道他生氣了,我關上機器,我看著他。
他說你為什麼認為這是一個遊戲?你不知道在電線的那一頭是一個人嗎?
我說你別這麼認真,我也沒認為這是遊戲,我隻是這麼說而已。我不玩因為我不習慣聽不到對方看不到對方卻跟他交流。
賽寧說那你為什麼用“玩”這個字?
我說我隻是這麼說而已。
賽寧說我並不認為你隻是說說而已。
我說我道歉,我真的道歉。
賽寧說我不需要你道歉,但你必須想清楚這件事。
賽寧曾經是美少年,那時他的生氣都是美的。可不知為什麼現在他一生氣我就難受,心裏酸酸的。
那個晚上他一直在生我的氣,睡覺時我說賽寧別生氣了,我現在向你保證,我會寫一本書送給你,我一定會讓我自己寫哭出來,其實這不是我今天才這麼想。我早就想好了的,哭不出來我就不出版,好嗎?這樣行嗎?
是寫我嗎?
寫每個好孩子都有糖吃。
那你保證不拿我來賺錢。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別利用我來吹捧你自己。
我的小說就給你這感受嗎?那我太失敗了。
你是很失敗。你不說實話。
寫小說不是說不說實話的問題。
那你就不是一個作家。你不真實,你和你的讀者被情緒、語言和偏見網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