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他說我們可以買酒回家喝。

我說今天一定要在外麵喝。他說如果我們找不到有意思的地方怎麼辦?我說我對外麵並不抱希望。但今晚我就是要在外麵尋找,哪怕戰死街頭。他笑了。他開始叫我“甜心”。每次他叫我“甜心”我都會混亂。這讓我感覺別人叫我“寶貝”都是假的。我想這就是愛。

她更明白其實什麼都不會發生。

因為我們都知道,上海的夜,已不再屬於我們。因為我們長大了,我們有過一些美好的夜晚,我們的要求越來越高了。可我們為什麼還要出來呢?我們能去哪兒呢?看到那麼多搖頭的之後,她就得了黑暗恐懼症。她害怕,她總是害怕,她甚至怕在商店聽到那些搖頭音樂,她也怕黑,不能在黑的室內待太久,晚上睡覺也得開著燈。我們每天發誓再也不吃毒藥,我們討厭流行,我們需要扮酷。其實街上都是快樂的人們,其實她不應該那麼神經過敏——因為街上隻應該有快樂的人們。酒杯中的沙漠在前方墜落,我的神經四處飄散。我們得想辦法開室外的party。

他說我們真的可以買瓶黑啤在一棵樹下喝,就像以前一樣。

我說在樹下我們已經喝過,所以我們得換個地方。他說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可以不喝酒,真的,不喝酒。比如現在,你在吃冰淇淋,所以我們是可以不喝酒的。我說請你閉上你的嘴,或者想辦法讓我閉上我的嘴,讓我們來談談“不說”。

我喜歡這個城市所有餐廳的女服務員,她們是最美的。

還有一個我絕對喜歡的人,她就是那個給我洗頭的外地女孩。她用她溫柔的手指在我的頭發上徘徊,隻為了賺來那每一個銅板。身邊的這個女人,她穿著一件別人的大衣在清晨睡回我身邊,我們看著對方,我想這就是愛。

一隻有著九個頭的鳥在我頭頂盤旋,低落,低落,低落。我是如此低落。

他要我去看心理醫生。我說我討厭所有的資產階級把戲。低落,低落,低落。我是如此低落。我想我葬禮的音樂應該是鄧麗君的“假如流水能回頭請你帶我走”。

他在每天醒來後大便,然後洗燥,然後梳頭,然後喝咖啡,咖啡因一整天貫穿他清潔的身體。

他用嘴唇舔著咖啡沫,他的一隻眼睛腫著,每天如此。我那麼地想讓他消失,他知道這點,他是一顆無聊的鑽石,這光芒已無法將我解決。可我沒有辦法對他說“不”,因為我們並不擁有其他的。

暗紅色的天空,已經有了天鵝絨的光澤。我親愛的兄弟,我親愛的姐妹:我們失敗了,全世界都知道。

賽寧從日本回來以後不再“遊手好閑”,他把北京的書店搬到了上海,書店裏有他畫的畫、他收藏的唱片,客人可以在他的書店裏看書,喝茶,聽他的唱片。他的唱片店不賺錢,也不賠錢。可是搞執照和這麼搬來搬去卻折騰掉了很多錢。現在他不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了,他得小心他的錢了。

現在是1999年,我們還是每天睡在一張床上,一人一副耳機聽著音樂入睡。

我的寫作把我帶到了一個極為混亂的境地,發生了很多事,我開始問自己為什麼要寫作。

我開始組織各種大型的跳舞party,我願意看見一千個寂寞的陌生人在我的party上快樂地跳起來。我覺得這比寫作真實,我覺得中國人需要跳舞,因為我們的教育從來沒有教我們如何溝通和愛,我們需要打開自己的身體,我想讓所有的人跳起來,他們不跳我就“騙”他們跳。

在周末的夜晚,我和賽寧是一對“打獵伴侶”,帶著共同的癡心妄想,我們總是在周末的夜晚一起出門。我們還是每個星期五星期六法克特阿婆,星期天睡覺不吃飯,星期一發呆,星期二不高興,星期三好了,星期四開始想星期五。法克特阿婆之後跟賽寧胡說八道是最有意思的。有時我們會一起對著錄音機彈吉他,以上的這些四不像的短句就是根據我和賽寧的錄音整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