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非常符合以往曆史的發展軌跡,二十餘年來,執行新黨的,都是有血性、敢冒險、為國為家敢說話敢辦事敢出頭敢到外國砍人的人;而舊黨一方,兩代領袖都是從來沒走出後宮的死老娘兒們,所有的黨員都是些年近花甲甚至近過花甲的糟老頭子,特點是對外妥協對內凶狠,一群弄不清國籍的妖孽。
趙佶激動且猶豫著,他是謹慎的,之前為什麼忍了向太後那麼久,就是要把皇位坐穩了。現在哪怕再動心,也不能說什麼。
笑話!隨便誰來激昂一下,就想讓本皇帝走獨木橋?新法是那麼好實施的?俺的父皇、皇兄死那麼早,都是變法累死的。
那麼多人幫著,還累死,作為一個腦子沒炎的人,俺絕對不會沒準備就走上去。
他想到的,鄧洵武在來之前都想過了。這時他決定把精心準備的最大底牌亮出來,是成是敗,在此一舉。鄧洵武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紙卷軸,交給了趙佶。
這張卷軸上沒有畫,是一張列表,形式和《史記》的年表相似,按宰相、執政、侍從、台諫、郎官、館閣、學校分為七類,每一類分出左右兩欄。
左邊的是新黨,右邊的是舊黨。
在舊黨的一邊,人名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上至宰執公卿,下至侍從舍人,滿朝文武齊備,有一百多人;另一邊的新黨很可憐,在宰執一欄裏,隻有一個人,叫溫益。
這就是當時的現狀,新黨被全貶光了,隻剩下一個溫益。溫益是誰,誰知道啊,至於那位曾布曾大相公,他是新黨嗎?他是宋朝近二十年以來最無恥的騎牆派,兩麵倒。
這份席卷整個朝廷,給滿朝文武劃成分的紙軸,非常準確地體現了趙佶此時的心情。悲涼啊,想變法誰來幫?沒有羽翼的皇帝,比一隻雞都不如。
愛莫能助……是的,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愛莫助之圖》,就是它點燃了北宋最大最徹底的一次黨派之爭。從那以後,沒有黨派了,所有的理念、理想、堅持都會變得荒誕,越堅貞,越會感到可笑。
回到這張卷軸,如果隻是展示了絕望,當然不是鄧洵武的目的。趙佶很快發現了個秘密,他看到在左邊新黨的名下,除了溫益之外,還有另外一塊被遮住了的地方。
下麵好像有東西,是什麼?
這時,鄧洵武走上來,把遮住的東西拿開,露出了下麵的兩個字,“陛下,如果您想繼承父兄之誌,振興宋朝的話,隻有這個能幫你,非他不可。”
蔡京。
看到這兩個字,趙佶很猶豫。他對蔡京不了解,更加不能因為一個國家級的曆史寫手的話就托付國家命運。他想了想,背著韓忠彥,把曾布找來了。
曾布是目前新黨資曆最深的元老,他的話應該是最權威的。趙佶問:“有人說國家興旺,非蔡京為相不可。卿以為如何?”
問得很玄妙,回答得很經典。曾布說:“臣不便參與議論。”
這實在是個含蓄優雅的拒絕,既不露骨,又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開玩笑,好不容易出賣了新黨才爬上了第二號首長的位置,現在弄蔡京回來平起平坐,甚至是頂頭上司,還問我什麼意思?
當我受虐狂啊!
趙佶卻不生氣,從他問曾布開始,心裏就有了盤算。要不然為何不問韓忠彥呢?他轉過頭來向另一個次相溫益說:“溫卿,就由你來操作這件事。”
溫益很高興地接受了命令,這實在是全體新黨都喜歡的事,不為別的,能有人和曾布唱對台戲,沒人不高興。
以上就是蔡京回開封城之前的形勢,到了這一步,曾布既要掀翻首相韓忠彥,又要確保首相的位置必須落到自己的手裏,已經沒得選擇了。他隻能隔幾天之後,搶在上調蔡京回北方之前,寫奏章表明立場,說他想通了,蔡京同誌非常適合最高領導層的工作,我推薦他到宰執層任職。
……賤人,出爾反爾,這就是他一生的寫照。
蔡京回來了,之後發生的事滿足了曾布一生的願望。合蔡京、曾布之力,一個小字輩的韓忠彥算什麼?沒用什麼大動作,隻是日常工作裏的小絆子,就把韓二公子擠對得欲哭無淚,主動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