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藏在藝術、詩歌和哲學成就背後的對智力的純粹客觀運用。也存在於純粹科學的一般成就背後,也早已出現於純粹科學研究和學問以及對任何問題的自由思考中。的確,如果談話的題目是純粹客觀的,與個人利益毫無關係的,與參加談話者的意誌毫無關係的話,那麼,甚至引起單純談話的,也是這同一東西。所有這種對智力的純粹客觀運用,可與它的主觀運用——不管如何間接,但運用智力的目的都是為了個人利益——正如跳舞和走路相比一樣,跳舞是不帶任何目的的過剩精力的消耗。可是,相反的,主觀運用智力則是一種自然的運用方式,因為,智力產生本來就是為意誌所用。它不但涉及工作和個人的衝動,也涉及一切有關個人私事和一般重要事情的談話;也涉及吃、喝及其他享樂;也涉及維持生活的一切東西;並涉及種種功利的關切。的確,大多數人對自己的智力不能作任何其他運用,因為,對他們來說,智力隻是為自己意誌所役使的工具,完全為意誌所消耗,沒有一點剩餘。就因為這種情形使他們如此的沒趣,如此粗俗地熱衷於利益以及無法作客觀的談話,正如在他們表麵上看不見連接智力和意誌之間的帶子一樣。事實上,以如此抑壓方式而時常引起的心地狹窄印象,隻是他們整個知識隻限於為自己意誌所用的外在象征。我們可以知道,這裏,隻有某一特定意誌為達到其目的所需要的智力,而沒有更多的智力,因此,外貌粗俗更產生一個事實,即當他們的意誌不再驅使智力時,智力便停止活動。他們對任何東西都沒有客觀的興趣。他們的注意力不放在任何與自己不發生關係或至少可能發生關係的東西上麵,他們的內心更是如此,否則,便不會引起他們的興趣。他們甚至不會明顯地為風趣和幽默所動,他們不喜歡任何需要稍用思想的東西。粗俗的滑稽充其量隻能引起他們發笑,除了這點以外,他們便是熱情的動物——所有這些都是因為他們隻能注意主觀的利益。就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玩牌”成為最適合他們的娛樂——玩牌贏錢,因為,這種情形不像舞台表演、音樂、談話等等仍然停留在純粹知識範圍內,而是使意誌發生作用,使無所不在的意誌發生作用。對其餘的而言,他們自始至終都是生意人,生命生來就是服錢役的。他們所有的快樂是感官上的快樂,他們不喜歡其他種類的快樂。隻要跟他們談業務,不要跟他們談任何其他事情。跟他們交往要把自己貶低了。可是,相反的,兩個能夠對自己智力作純粹客觀運用的人之間的談話則是理智能力的自由發揮,即使所談的問題不甚重要而隻是開玩笑,情形也是如此。這種談話事實上好像兩個人或兩個以上的人在一起舞蹈;而其他種類的談話則好像並肩走路或二合一後的走路,其目的隻是要到達某個地方。
現在,這種對智力作自由的不平常運用的傾向,在天才身上達到了頂點,這裏,知識成了最主要的東西,成為他整個生命的目的;相反的,他自身的存在反而降為附屬品,反而變為工具,因此,正常的關係完全顛倒過來了。於是,就整個來看,由於他的知識以及對知識的了解,天才活在世界的其他方麵比活在自身中為多。他的認知能力的不平常的增加,使他不可能以單純存在及其目的來消磨他的時光。他的心靈需要繼續不斷地和強有力地活動。因此,他沒有經曆日常生活中許多事情的那種泰然以及普通人那種易於專心於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所以,對於適合正常心理能力的普通現實生活而言,天才是一種壞的稟賦,同時,像所有不正常的情形一樣,也是一種阻礙物。因為,由於理智能力的加強,對外界的直覺了解達到非常客觀明確的程度,並帶來遠比為意誌役使時所需者為多的智力,因而這種豐饒成為這個固有意誌的徹底障礙,因為,思考特定現象本身並為特定現象之緣故而思考,便減損這個思考與個人意誌以及彼此之間的關聯,因而阻撓和妨礙了對這些關聯的任何明確了解。如果隻為滿足意誌的需要,那麼,隻要對事物做完全表麵的思考就夠了,這種表麵的思考,除了使我們了解自己與任何可能目的之間的關係以及與這些目的可能有關者之間的關係以外,不了解其他東西,因此,這種思考所涉及的隻是種種關係,根本不知道其他東西。對事物本質的一種客觀而完全的了解,減弱了這種知識並使它達到紛亂狀態。
(十三)
天才與一般智慧之間的不同,就其隻是程度上的不同而言,的確隻是量的不同。然而,當我們想到一般平常人盡管個人之間有著差異,但都遵循著共同的路線去思想,因此,雖然他們的判斷實際上是錯的,然而往往會有相同的判斷,這時,我們很容易把量的不同看成質的不同。這種情形達到下述的程度,即他們具有某些基本觀點,這些觀點在所有各時代都有效,也繼續為人們反複提出來,可是,各時代的偉大人物卻都公開地或秘密地反對這些觀點。
所謂天才,乃是頭腦中比一般人更明白也更清楚觀念世界的那種人;同時,由於最重大最深刻的預見並非來自於觀察個別事物,而是來自於了解整體的熱情,所以,人類可以期望從天才處獲得最深刻的教訓。因此,我們也可以把天才解釋為一種對事物具有特別明確認識,也對自身具有特別認識的人。人類崇敬那些稟賦著這種顯露事物及其自身本性的人。
如果你想得到同時代人的欣賞,就必須和他們步調一致。可是,如果你和他們步調一致,就不會創造偉大的東西。如果你心裏想要創造偉大的東西就必須訴諸後世人來接受你的東西,隻是,你不會為當時人所了解,你會像一個被迫留在荒島的人,在那裏辛辛苦苦豎立紀念碑好讓未來的海上旅行者知道自己曾經存在過。
有才能的人為金錢和名譽而工作,可是,相反的,促使天才從事創造工作的動機,卻不易確定。天才不為金錢,因為天才很少獲得錢。不為名譽,名譽太不確實,而且,仔細地想想,也太沒有價值。嚴格地說,也不是為了自身的快樂,因為創造工作付出的心力超過快樂。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的本能,由於這種本能,具有天才的人便不得不以持久的工作來表達自己的所見所感,根本沒有想到其他動機。從各方麵看,這種情形之發生是必然的,就像果樹結果子一樣,果樹結果子,除了需要土壤使它獲得滋養以外,沒有其他需要。更仔細地想想,好像在這種人身上,作為整個人類精神的生活意誌,由於稀有的偶然事故,已感覺到暫時獲得更明確的智力,現在盡力在收獲成果,盡力在收獲這種明確思想和看法為整個人類帶來的成果,其實,這也是這種人的內在本質,因此,它們的光輝可以繼續照亮黑暗和一般人意識的麻木不仁。就由於這種情形,因而產生那種使天才人物孤獨工作以完成自己作品而不重視報酬、歌頌和同情,甚至不顧自己的福利,為後世著想多過為同時代著想的本能。作為一個神聖的信賴以及自身存在的真正果實,他把自己的作品當做整個人類的財產,為更能欣賞他的後世人而創作。對天才而言,這是比任何其他目的更重要的目的。天才的之努力完成和保衛自己的作品,其堅決的程度,就像昆蟲之保衛自己蛋卵並撫養自己永遠看不到的孵雛一樣,它把蛋卵置於自己的認為有一天它們將成為生命並獲得養育的適當地方,然後帶著滿足的心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