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衣服都放在院牆外麵,不得進來。而且你看,我院門鎖著的呢。”

沐景序一怔,下意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方才隱在一片竹林間,他看得並不真切。這時候再看才發現被竹葉遮住的月門當真關得嚴嚴實實,門栓全都上著,也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偷溜出去關的。

蓄謀已久、處心積慮……

沐景序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諸多詞彙,眼神更加淩厲了。

柯鴻雪卻也不怕,色從膽邊生,竟覺得這樣的殿下更加好看,一低頭就吻了吻他眼睛。

沐景序生理性地閉上眼睛,於是輕吻又落在眼皮。下巴被人抬起,一個又一個帶著熱氣的吻啄了過來,似要將他那點若有若無的惱怒全都舔幹淨一般。

可這人像是故意的,親了眼睛親鼻子,親了鼻子親臉頰,親了臉頰又去咬耳朵,半天親不到正題上,正當沐景序不太耐煩地想睜開眼了,又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眼睛上,吹動睫毛,還帶著一些溫存後的餘韻。

然後柯鴻雪撤開,半晌沒動作。

沐景序皺了皺眉,下意識睜開眼睛,就要用譴責的眼神去看他,卻在目能視物的一刹那聽見一聲極淺極輕的笑聲,柯鴻雪俯身過來,吻住他唇瓣。

於是譴責也好,惱怒也好,甚至抱怨委屈,也都霎時間消弭了。

窗外竹葉沙沙,風過秋雨落,涼意絲絲入大地,沐景序與身前這人擁吻,嗅著身後藥廬清香,突然想:晚上確實可以吃羊肉湯了。

四時變化,四時入膳,人間尋常清歡,莫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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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變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從二皇子勤王,到五皇子落敗,前前後後也不過花了十天功夫不到,一應人員傷亡全都控製在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數字裏。

沐景序當時靠在床頭,柯鴻雪在替他弄一隻湯婆子。他一邊看著信,一邊忍不住地想,如果是自己的話,也能做的這麼漂亮利落嗎?

大概是不能的。

他牽掛太多,顧忌也太多,不論是十多年前皇宮裏的盛扶澤,還是如今蘇州城內的沐景序,他從來都有太多太多不可為、不可不為之事。

他自忖是戰亂下的孤魂,又自棄為大虞的罪人,便是想要複仇,多半也做不到真的發起戰爭將那皇室一鍋端了的舉動。

他跟柯鴻雪說的話也並不是全然虛假,若是那皇家子嗣中,當真又一個心性純良之徒,他確實會竭盡全力輔佐對方登基。

隻可惜……

沐景序闔了闔眼,冥冥之中莫名有個預感。

他不能,他做不到這麼利落,他甚至……可能會死在這場無歸路的複仇之上。

而這預感,並非今日陡然形成的。

早在陀蘭寺上請牌位的時候、柯鴻雪除夕夜跑進他家抱住他卻又一言不發的時候、容棠和宿懷璟都勸他遠離京城的時候……就已有了雛形。

但其實,這種覺悟當他在嶺南時,也早就有了。

死在複仇路上,實在是他這種人最恰當的歸宿,沒什麼值得害怕。

那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害怕的呢?

沐景序放下信件,借著屋內燭光看向不遠處專心致誌灌著湯婆子的某個人。

柯大少爺這一輩子,生下來就是被人伺候的命,唯獨在他身上,但凡能自己做的,從來不肯假手於人。就連沐景序今日多吃了兩口菜,他明日就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廚房學做那道菜。

像是生怕外人居心叵測,又像是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他開心。

沐景序靜靜地看著他,心中什麼也沒想,也好似什麼都想了。

柯鴻雪終於灌好湯婆子回頭,一抬眼正對上他望著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就笑了,眼中風華萬千、瀲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