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沒辦法。
媽一刻都不想耽擱,她去房間把陸友叫出來,說:「現在就去還高利貸,多一秒都在漲利息。」
……
我們跟著陸友去到一個棋牌室,其實就是一個開在小巷子裏,卷簾門半掩著的店。
門口站著一個叼煙、玩貪吃蛇的人,瞄了我們一眼,就把卷簾門撐開一些,讓我們彎腰進去。
進去以後,可以看到裏麵很大,滿地的瓜子果皮,煙酒茶味很濃,吵架聲和麻將撞擊聲像雨點一樣接連不斷。
陸友不敢看那些麻將桌,隻能偶爾瞄一兩眼。
我知道,他現在手癢,想摸兩把。
我也手癢,想砍他的手。
然後,我們被帶一個辦公室裏,對門的那堵墻上擺著關公像,邊上坐著一些跟我差不多大,可能還比我小一點兒的人,衣冠不整,一股流氣,手上一直拿著鋼棍。
在那個年代,這些人就叫「看場子的」。
隻見墻角位置放著一張和環境極不匹配的辦公桌,後頭有個保險櫃。
我知道坐在這裏的就是老大。
媽一直抱著包,生怕被搶了,一見到辦公桌,就把陸友的欠條拿出來,放在桌上,說:「我來還錢。」
隻見桌子後頭的人拿起欠條,看了眼,然後打開抽屜,在裏麵的紙條堆裏翻出一張,對比了一下,然後看了眼我媽身後的陸友。
嘆了口氣,說:「十五萬兩千五百塊,五百算我送的,你拿十五萬二。」
我媽點頭,把包裏的垃圾袋拿出來,先是拿了十一捆鈔票,那就是存折裏的十一萬;然後又拿了兩捆錢,是借來的兩萬,剩下的都是一些零散的百元碎鈔。
她一張一張地數,一張一張地往桌上放。
邊上那些「看場子」的還對我媽指指點點。
等我媽數夠了十五萬兩千元時,臺後頭的人就叫人把錢拿下去,然後把兩張欠條都拿給我媽,然後對我媽說。
「看好你兒子,沒本事還學別人借高利貸,他要是沒地方混,讓他跟我算了。」
我媽當時低著頭,像所有傳統的喪偶婦女一樣,卑微地拿著借條出去了。
陸友緊跟上去,我沒立刻跟上去,而是轉身問那個臺子後頭的人說。
「哥。」
「誰是你哥?」
「……」我當時心裏很害怕,就小聲地問:「那該怎麼稱呼?」
邊上的小弟們起哄:「叫徐哥。」
我點頭。
「徐哥。」
「說話。」
「徐哥,您也看到了,為了還這筆錢,我媽已經把親戚朋友借了一圈了,您以後再看見陸友,能不能把他趕走,我們家的房子都已經抵押給銀行了。」
徐哥聽完我的話,看了我一眼,沖我拱了下鼻子,問:「讀書人?」
我低頭:「讀大學……」
徐哥嘆氣,從剛才的鈔票裏拿出兩千塊,放到桌子邊上,說:「算徐哥給你的學費,好好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