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老華伯之死(2 / 3)

“你錯了,老滑頭,你注意就是了,你折磨我,是要用十倍的代價來償還的。”

“你稱我滑頭。你才是地球上最大的流氓。”老家夥狠狠地瞪著他,“好吧。我們本來是要到明天才對你動手的,現在就讓你嚐嚐滋味。我要讓你一提到‘滑頭’這個詞就回憶起赫爾默家。你要挨揍,50大棍,和當時一樣,隻稍微重一點點。很遺憾,我隻能像遠古時候那樣做。小夥子們,我們讓他吃50大棍,而且是現在就吃。你們大家都同意嗎?”

“同意。大棍,50大棍,響得清清脆脆!”那個叫謝利的首先大聲叫喊。“要他說清楚為什麼在托皮卡那樣對待我。”

其他的人歡呼雀躍,一個個拚命地叫喊:

“我們先練習練習,就好去對付溫內圖和老鐵手等人,那些人要挨十倍棍杖,像他們對付我們一樣……哦,不要讓這小子知道……我們在富礦找到的不是金子,而是紙條。我們別再叫嚷了,胖子哈默杜爾就是在泉邊叫得太好聽,才出毛病的。”

我想把這場戲看下去。將軍威脅、咒罵,歹徒們哈哈大笑。老華伯用他褻瀆神靈的話語湊興。在落下第一棍的時候,溫內圖碰我一下,我們就爬回到森林,準備到第二堆火旁邊去。不過,溫內圖先對我說:

“我的兄弟對那個自稱‘將軍’的白人有什麼看法?”

“我們必須把他弄到手。”

“那就隻有讓歹徒們交出來,他明天早上就會被處死。我們今天夜裏要得手。”

回去的路比來路長了一倍。我們走了一刻鍾,聽到一陣響聲,好像是有人把一根幹樹枝碰斷了。樹枝似乎不隻折斷一根,而且像是向前跑的時候碰斷的。我們馬上握緊手,閃到旁邊,趴在地上聽。來的人有好幾個,腳步很輕。從聲音聽得出,他們的來路正是我們的去路。

“喂,”他們過去後,溫內圖問:“這些人是不是下麵火堆旁邊的人?”

“從聲音聽,是印第安人。”

“是紅色人。他們從哪兒來?上哪兒去?是不是從另一處來,到我們紮營的地方去?”

“我們必須弄清楚,溫內圖。”

“而且必須很快弄清楚,因為我們的同伴會有危險。隻要老鐵手朝他們走去,這個危險就可以暫時化解。”

“要我回營?”

“對。要快。你不要管歹徒了。”

“那,你?”

“我繼續向第二堆火前進。”

“你在我與印第安人之間,風險不小。”

“別為我擔心。溫內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回來之前,我的兄弟們不能睡覺。”

他往前走,我往回走。

印第安人在我前麵,我的路更加危險。我想,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半島,便往森林深處走,免得與他們相遇。路上看到的美景就不想描述了,我一生中還沒有見過此時此刻“碰到”的景色。湖畔的樹木像是會說話一樣。我身上沾滿了鬆脂,臉和手不是碰破了皮,就是劃破了皮。我回到營地時,大家向我打聽溫內圖的情況。我作了介紹,要同伴們沿湖邊到森林裏麵建立一道崗哨線,這是應付現在局麵的惟一方法。

我們大家坐在地上,手裏端著槍。大約一刻鍾後,突然從半島傳來驚天動地的嚎叫聲。從我們身邊走過的那批印第安人在襲擊歹徒們。沒有槍聲,看來,白人沒有抵抗,就被紅色人生擒了。

又是一片寂靜。

這是這座原始森林夜生活中惟一的安靜時刻,惟一的。已經付出的代價,還將付出。這是血腥的西部啊!

又過了一個小時,半島上的火熄滅了。遠處的那堆火繼續燃燒。又過了兩個小時,我聽到了響亮的腳步聲,知道不會是別人,一定是溫內圖,如果是外人,一定是偷偷爬過來的。不錯,是他。大家發現,他和我一樣,到處留下碰破和劃破的痕跡。這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先拿出安民告示:

“我的兄弟們可以放心,不用害怕,天亮之前不會有敵人來。”

我們撤銷所布的崗哨,大家重新坐在一起以後,我問溫內圖:

“我的紅色兄弟到了下麵的火堆邊?”

“到了。”他回答。

“在那兒紮營的是我們遇到的那股印第安人?”

“是。”

“你打聽到了他們是哪個部落?”

“打聽了。他們留下兩個人看守馬。老鐵手一定會覺得奇怪吧。”

“難道不是烏塔人?”

“是他們,以薩裏奇為首領。”

“這當然令人驚訝。他們一定與‘將軍’見了麵,‘將軍’知道如何爭取他們。他一定對這一帶了如指掌,因此才能夠趕在我們前麵到達。”

“我的兄弟猜對了。我偷聽到兩個看守的談話,他們說,‘將軍’到半島上去了,沒有回來,這才去找他。”

“他到那兒去是幹什麼的?”

“他沒有說,沒有對任何人說。這肯定是個秘密。因此,他們對他產生了懷疑,天還沒有黑,就跟蹤他。他們看見他被歹徒們俘虜,就襲擊了歹徒,把他救出來。”

“我的兄弟溫內圖又去了一次?”

“是的。但是,烏塔人把火熄滅了。”

“為什麼?”

“溫內圖不知道。”

“你什麼也看不見了?”

“既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什麼。”

“哦,怎麼辦?我們一定要把‘將軍’弄到手。”

“如果沒有火,我們是得不到他的。”

“你的說法是對的。我們隻好等待,要麼等到他們再生火,要麼等到天明。除此沒有別的辦法。你有什麼高招?”

“老鐵手所有的主意都是高招。”

“那麼,我們就睡覺。抓鬮兒值崗。”

“溫內圖同意。我們處在一個危險的地方,不能不高度警惕。我們不能睡在湖邊了,要向森林裏退一點。最後一班崗還要照顧馬,不要讓烏塔人早上一起來就發現我們。”

於是,我們從水邊退進森林,馬還是繼續吃草。兩個警衛,一個看馬,一個守人。我又值第一崗。每班一個半小時,值崗期間,沒有出現情況。然後,我一直睡到別人把我叫醒的時候。

早上起來,已經天亮兩個小時。我想發脾氣,責怪他們讓我睡得太久。溫內圖安慰我:

“我的兄弟沒有誤事。我站最後一班崗,天亮以後,出去偵察了一下。我們根本不可能襲擊半島上的烏塔人,更不可能抓到俘虜。我們必須打聽他們的去向,趕在他們的前麵,然後選擇適當的位置進行襲擊。我的兄弟老鐵手知道,占住有利地形,等於取得一半勝利。我們要先取得這一優勢。”

他說的完全正確,我們便留在睡覺的地方,溫內圖出去觀察敵情。在白天,這也是困難的,危險的。馬當然也退回到森林裏。

我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等待。半島離我們太遠,我們無法觀察那邊的動靜。溫內圖回來幾次,告訴我們,讓我們放心,印第安人還按兵不動。他還聽到了響聲,烏塔人和歹徒們好像在砍樹,原因不明。好不容易過了中午,他回來告訴我們,紅色人走了。他躲在樹後麵跟蹤他們一陣子,離他們最近的時候隻有一百步遠。

“他們是不是到第二堆火邊取馬去了?”我問。

“對,”他點點頭,“我看見他們把馬牽走了。”

“他們動身的時候,你看見他們全體人馬了?”

“沒有。我和他們之間樹太多。”

“俘虜也在裏麵?”

“我離他們很遠,分不清紅色人和白色人,我也不敢再上半島。”

“他們往哪個方向?”

“往西北。那也是我們要走的路。”

“看來,我們必須馬上動身到半島上去一次,要麼先再去偵察一次,看看我們是不是安全。”

“我們是安全的。溫內圖剛才去偵察過。”

我們是信得過溫內圖的,所以都騎馬到半島去。我們在附近發現了烏塔人的足跡,他們真的走了。我們不需要再擔心受襲擊,便放心地向老華伯和歹徒們以及後來的烏塔人呆過的地方走去。

草和青苔被踩得亂七八糟,軍營通常都是這樣。我們沒有理由認為,可以在這兒發現什麼線索,不過還是按老習慣四處查看。紅色人的活動沒有局限於營地,他們的足跡散布在四處。我們分散追蹤他們的足跡,老槍手很快就叫喊起來:

“過來,所有的人都過來看,他們在這兒。快!”

我朝喊聲方向跑去,什麼樣的景象啊!所有的歹徒都躺在樹下,所有血淋淋的頭上都沒有皮,無一例外。他們甚至是按個頭大小排列的。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們都是被刀砍死的。

我們感到一陣恐懼。歹徒們確實屬於道德上非常低下的一類人,而且十惡不赦,可是,他們以這種方式躺在我們麵前,我們怎麼也覺得慘不忍睹。

紅色人事先一定非常熟悉情況,知道誰對付誰。五十個紅色人對付二十個白人,當然是有把握的。死者身體都已經僵硬了,不是今天早晨,而是昨天晚上被殺死的。印第安人後來為什麼還留在這兒?他們為什麼派人去取馬?推遲到今天早晨甚至中午出發?其中必有緣故。我想起了老華伯,他的屍體不在其中。肯定是“將軍”把他帶走,對他進行非常獨特的報複去了。

如果說,我們剛剛看到這種情景時個個啞口無言,那麼,我們後來發出的驚叫聲,可以讓別人大驚失色。假如那些紅色人還在我們的槍口前麵,我會允許同伴們把他們統統殺死。但是,沒有大難,就沒有微笑。到處都一樣。哈默杜爾指著其中一具屍體,對霍爾貝爾斯說:

“皮特,這是要我們命的何西阿。”

“是的,這個約珥不是想掏我們的錢包嗎?”大個子指著另一具屍體答道。

“他們都是你的堂兄弟,你難道不這麼看嗎,老浣熊?”

“是的。”

“你就讓他們這樣躺著?”

“我不想傷他們母親的心,盡管她有時對我並不怎麼樣。”

“這就是你的可愛之處,老皮特。你有什麼主意?”

“我們給他們下葬。你難道不同意,親愛的迪克?”

“埋不埋,這並不重要,但是如果我們拿點時間給他們作次小小的祈禱,使他們在那兒盡可能過得舒服一點,這倒是有益的。這是基督徒的義務。尤其是對你的兄弟。對不對,老浣熊?”

“你是為我和我的親戚著想,你是個好小子,親愛的迪克。”

他們互相握著手。我不能不承認,在這種殘酷的場麵,正是這兩個好心人的獨特方式,給人以慰藉。我們沒有時間,必須追趕烏塔人,抓住“將軍”。他對這20名歹徒之死肯定要負責任。但是,如果迪克和皮特要埋葬那兩兄弟,我們也就不能讓其他人這樣躺著。我便離開一下,去找一個適當的地點。我沿著一道寬闊的足跡,來到一顆鬆樹下,那兒的空曠地比周圍的樹下大一些。當我……

我毛骨悚然,趕緊往外跑,我看到的太可怕了,不禁大聲叫喊起來。同伴們趕緊跑過來,看到那情景,都被驚呆了。

一棵有八歲兒童身體那麼粗壯的鬆樹,在齊肩膀高處被斧頭劈開。那把斧頭以前是屬於溫內圖的。由於斧頭力量還不夠大,他們在劈開的小縫裏塞進楔子,撐開一道對穿大裂縫,又在裏麵塞了許多楔子,使縫的直徑有一個人的軀幹那麼粗。然後,他們讓不幸的老華伯平躺在裏麵,再把較粗的楔子抽出來。這些楔子都還放在地上。樹幹可怕地壓擠他的下身,而讓腿和上身伸在外麵。如果把胸部塞進去,那麼,一加壓力人就會死。而他們魔鬼般地壓他的下身,他還活著,健康的胳膊和腿還是活動的。他盡管疼痛難忍,卻不能叫喊,因為嘴裏被塞進了布團。布團紮得特別緊。他的眼睛緊閉,鼻孔裏流出濃濃的黑血,呼吸急促,血滴到地上都有響聲。對他這種狀況,我們既不會憤慨,也不會同情,現在能做的隻是趕快幫點忙,一刻也不耽誤。

“把最粗的楔子插進去,”我命令,“上麵和下麵都插。快一點,趕快!我們需要更多的楔子,這兒的不夠用,把刀子和斧頭取出來。”

我一邊喊,一邊插進一個楔子,用我的包了鐵板的獵熊槍槍托打到深處。現在,我可以看看同伴們幹活,隻有溫內圖和馬托·沙科使用斧頭。不過,這已經足夠了。附近有幾棵枯樹,斧頭砍處,刨花飛揚,轉眼間便成了粗大的新楔子。我的獵熊槍和哈默杜爾的老槍,槍托都包了鐵板,可以當錘子用。不到兩分鍾,裂縫就擴大了,老華伯被取了出來。我們把他放到地上,扯出布團,才想到這件事是早就可以做的,一激動,就忘記了。

他起初躺著一動也不動,嘴裏鮮血直流,接著便噴出比較清的血,胸部隆起,我們聽到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眼睛睜開了,變成了深紅色。然後發出了一聲使我終生不忘的叫喊。那是一聲什麼樣的叫喊!我聽到的是獅子和老虎般的咆哮。我熟悉大象那喇叭式的叫聲,也聽過馬臨死時可怕的、難以言狀的嘶鳴。但那些都沒法與他這種可怕的、拖得很長的、沒完沒了的叫喊相比。這種出自老華伯之口的叫喊聲,喊出了整個世界的痛苦,彼岸的呻吟者和對麵森林的深處送過來同情的回聲。我們為之震驚。

又一陣沉寂。我們懷著極其矛盾的心情站在他的周圍,同情心後來還是占了上風。他開始呻吟,聲音越來越大,接著又是突然一陣咆哮,聲音大得像一群野獸在嚎叫,我趕緊用雙手捂住耳朵。大家硬是被這種聲音逼得往後退。然後,又是一陣輕微的呻吟,呻吟之後又是一陣突然的咆哮,如此不斷反複,沒完沒了。他既聽不見,又看不見,也不能說話。我們怎麼辦?哈默杜爾一直守在他身邊,給他喂水,我們則離開他去為歹徒們挖坑,誰也沒有談論不幸者。我們內心充滿著對聖靈的敬畏,感到我們正處在最公正的範圍內,在寬容的態度毫無成效的情況下,這個褻瀆神靈的老家夥現在有了他的下場。

我們在半島西岸找到了大量卵石,足以建造一座大墳墓。我們沒有工具,不可能挖很深的坑,把這麼多人都埋進去,隻好把他們拖到半島中央,放進一個天然的窪地,把窪地當墳墓。

這件工作需要許多時間。在這段時間裏,我們不斷聽見“牛仔王”的嚎叫。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叫聲才告結束。哈默杜爾跑來告訴我,這老頭看得見,也能說話了。我便走到他身邊。

他四肢伸展躺著,微弱地、不規則地呼吸著,眼睛紅腫。

“老……鐵……手,”他輕聲地說,上身微微抬起,對我吼叫:“狗雜種,可詛咒的,滾開,滾開,離開我!”

“卡特先生,你處在永恒之前了。”我回答,“沒有人可以救你。在很短的時間內,也許在一個小時之後,你最後的呼吸就會停止。你在這兒與上帝算賬,在彼岸,也許根本就沒有時間請求了。”

“牧羊人!你走開,我希望死的時候,沒有你和他在場,從我眼睛中消失吧。”

我不聽他的,而是接著說:

“回憶一下我在芬內爾農場說的話吧,你應該向上帝祈求延長您生命最後的一分鍾。你的靈魂要在公正的上帝麵前嚇得大聲叫喊。當死亡的拳頭折彎你的身體的時候,你應該大聲疾呼,要求贖罪。”

“滾,滾,我說了要你滾。”他憤怒地說,“給我一把刀,一把刀,我說,在我臨死前,我可以殺死你這個家夥。”

老槍手走過來,聽到這話,便說:

“你對這個人,你在最後的時刻也還不能改變一點點看法,你難道不想做一次祈禱?”

我看著老華伯,他確實在認真考慮這兩句話。於是,我問老槍手:“您為什麼要給我出剛才那個主意?”

“因為我們昨天談到了祈禱,您對祈禱力量的信念是堅定不移的。”

“是。上帝如果高興,您會得到一個包含這個力量的指示。不過,在這最後時刻,還沒有指示。”

老華伯現在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他回到了以前的狀態,一會兒呻吟,一會兒像野獸一樣咆哮。我走開了。半個小時以後,他重新安靜下來,我又走到他身邊。他認出我,從牙縫擠出幾句話:

“你了解第一個事實、第二個事實、第三個事實嗎?當時在埃斯塔卡多草原的事實?給我拿出你的上帝的一個事實吧,你這隻羊。”

對於這個現在還對我冷嘲熱諷的家夥,我還應該用我過去的方式回答嗎?我再也不能為這個失去靈魂的人做事了。隻有一個力量可以幫助他,可我不是那個力量。老槍手注意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又回到我身邊來了。隻有我們兩人在這老頭身邊。我跪下來祈禱,不是小聲,而是大聲,老槍手和老華伯都聽得見。祈禱什麼?我再也記不起來了。如果我記得起來,也不會在這兒重複。我祈禱完畢,站起來,老槍手的眼睛濕了。他握著我的手說:

“現在我知道,什麼叫做正確的祈禱。對於不可救藥者,上帝是不會救助的。”

老華伯一刻也沒有停止反對我。他用嘲笑的眼光看著我,不過,從他那張由於痛苦而變形了的嘴裏,聽不到一個字。難道他現在怕嘲笑我?那就是一個好兆頭。我不能幹擾這個效果,便走開了,把老槍手也帶走了。

過了一些時候,我們把那些屍體放進了低窪地,然後用樹枝和石頭遮蓋起來。這時,我想出了一個主意,不,不是主意,而是一種靈感。根據這種感覺,我派人去把老華伯抬到這個墳墓前麵來,這引起他極大的痛苦。他大叫一聲,然後問,他為什麼不能躺著不動。

“我們要你看看,你的同伴們都失去了帶發頭皮,而我們把他們安葬了,”我回答他說,“我們給你一個位子,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你就在這塊石頭後麵與他們在一起,你隻有時間後悔和死亡,如此而已。”

我以為他會對我憤怒地喊叫,但是他沒有吭聲,一聲不吭。他看見我們把歹徒們一個一個地放到低窪地裏,用樹枝遮蓋,也看見我們用石頭堆砌一個地方,留下一個能容納他整個身軀的空地。他的眼睛注視著我們的每一個動作,仍然沒有說話。不過,他的眼睛裏表現出越來越多的恐懼,我把這個情況看在眼裏。最後,除了他這具最後的屍體以外,都料理完畢。我們走開了,好像是不理睬他。可是,我的心情很緊張,甚至緊張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突然,空氣中響起一陣叫喊聲,像是他的第一次叫喊聲。我又去找他。他又感到疼痛難忍,但神誌還在。他像一條蟲一樣彎曲,捶胸蹬足,可是不再咒罵。他又安靜了,呻吟著,牙關緊閉,額頭上和臉上冒出很大一滴的、密集的汗珠,我又一次給他擦汗,汗也不再出來了。過了一陣,我聽見他不大不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