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目標,我們就越清楚地看到,山上有樹林,我們騎著馬奔馳,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源頭。我很高興,因為在漆黑的夜晚,歹徒們不容易想去找另一個地方。
我還不敢斷定,這兒是不是科爾馬·普施所指的地方。不過,我有把握,他會來。這兒有一片苔蘚覆蓋的亂石灘。一塊狹窄的草坪,被灌木林和喬木林分為三小塊,使我們有足夠的地方拴馬。我感到很滿意,可是老華伯還沒有擺脫痛苦,用不信任的口氣說:
“我不喜歡這個營地。如果不是天黑的話,我們要繼續前進,找一個更好的地方。”
“他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地方?”雷迪問。
“為了俘虜的事。誰看守俘虜?我們在這兒每班要三個看守!”
“哼!綁繩是做什麼用的?我們把他們搬下來,他們一躺下,我們就安全了。”
“可是,我們必須分成三部分,營地分成三塊。”
“俘虜全部集中在中間這塊,其他兩塊歸我們。”
“馬怎麼辦?”
“放到外麵露天下麵拴起來。派一個人看馬,一個人看俘虜,就夠了。”
“好,我們生兩堆火。”
“不必生火。你們很快會看到,我是對的。”
我們被搬下馬,重新捆綁,帶到中間營。雷迪坐陣各營的交界處,生一大堆火,照亮所有三個營地。他非常滿意地問老華伯:
“我做得對不對?您看,隻用一個人看守這幫家夥。這是您所要求的。”
老頭說了些誰也不懂的話,大家隻見他的胡子動,知道他滿意了。我呢?我也滿意,比他們還滿意,因為這個營地對達到我們的目的是再好不過的了。雷迪的安排對我們特別有利。
我被安置在一小塊林中空地的中心。但是我很快就轉移到邊緣。這是溫內圖的策略。使我們感到高興的是,歹徒們一點也沒有發覺。我們頭朝灌木林邊緣,灌木很密,科爾馬·普施可以爬到我們中間來。場地很小,大家擠在一塊,便於交換意見。
空中很快就充滿了燒烤野雞的香味。歹徒們吃得津津有味,我們什麼也沒有得到。
“這幫家夥一個挨著一個躺著,根本不需要擠到他們中間去給他們喂食,”老華伯說,“他們可以等到明天早晨,不餓死渴死就行。明白嗎?”
我倒不擔心饑渴,相信我們夜間可以吃到東西,喝上水。哈默杜爾又躺在我身邊,不容易接受這個估計,氣憤地說:
“不像話,不給一口飯、一口水!那些有興趣當俘虜的人別走開,我要見識見識那些人。你說呢,霍爾貝斯,老浣熊?”
“我什麼也得不到,也就什麼看法也沒有,”大個子回答,“但願這個令人不快的故事快快講完。”
“完不完,都一樣。我們能不能知道您的看法,老鐵手?”
“今天晚上,我們有可能吃上一頓香噴噴的燒野雞,”我回答,“現在睡吧,要避免惹事,免得引起懷疑。”
“好!我聽您的。隻要能夠有希望就行,別的無所謂。”
有了這種意味深長的想法,他放心了,其他人也就不再說什麼。我們羨慕地聞著燒雞的香味。
第一個坐在火邊的警衛用牙齒啃雞骨頭,味道不是很好,卻啃得精光。他的同伴們也吃完了飯,準備睡覺。老牛仔王從我們身邊經過,帶著雷迪,看了看我們的綁繩,相信是理想的狀況。卡特對我說:
“一切正常。我相信,你們不吃晚飯也能睡好。做個美夢,夢見我吧!”
“謝謝!”我答道,“祝您睡得同樣香甜。”
“你這個惡棍,難道卡特痛得睡不著覺,你就高興?可是,你在水邊就高興過了。我的老骨頭比你想象的還好,還有力。我有一枝獵熊槍,想看到有人心血來潮,敢對我動手。不管你怎樣做,我都會睡得比你好。”
他陰險地大笑,嚴厲警告第二個警衛:
“剛才說話的家夥,看來是忘乎所以,要特別注意他。他如果有一個動作做錯,你就馬上來叫醒我。”
他和雷迪走了。警衛坐在看得見我的地方,當然不受我歡迎。
他們撿了一大堆幹柴放在火邊。警衛要去添柴,就得轉身,每隔一段時間就轉身一次。這個短暫時刻是他惟一不觀察我的時刻。科爾馬·普施如果守約,到這個泉邊來,一定會利用這種時刻。我對此特別關心。崗哨第二次轉身取木柴的時候,我聽到身後有一個輕輕的聲音,一張嘴接近我的耳朵說:
“我是科爾馬·普施,該怎麼辦?”
“等我翻一個身,”我同樣輕聲回答,“你就把我手上的繩子割斷,並且把刀子給我。”
警衛又轉過身來,同樣幾乎聽不出來的聲音告訴我,科爾馬·普施很快爬回去了。
還沒有到采取行動的時候。我們一定要等到所有歹徒都睡著,才能動手。一個小時以後,我們聽見鼾聲、吹氣聲和舒服的磨牙聲。除了老華伯,其他的人都不清醒了。我們是被一排稀稀拉拉的灌木與睡覺的人們分開的。我看不見他們。在上述聲音中,偶爾有一個呻吟聲,抽泣聲。那肯定是老華伯發出的,他的胳膊很痛。我是不是至少要等到他短時間入睡的時候?他說不定到早上還睡不著。我們不能等,不能錯過這個夜晚。幸虧他的呻吟聲透露出,他躺在灌木的另一邊,不能看見看守我們的警衛。
於是,我翻了一次身,以便我們的救命恩人能夠舒服地躺著為我剪斷手上的綁繩。崗哨很快轉身同去,背對火堆。我立刻感到一把刀在割手上的皮帶,緊接著,腳上的皮帶也被割斷,刀柄塞到了我的手裏。我直起身,把腳抽出來,然後迅速臥倒,伸直腳,崗哨就添好柴,轉過身來對著我。他以為我還被綁著。
“現在割斷我身上的繩子。”溫內圖貼近我的耳邊說。他當然觀察到了我的動作,看到已經成功。
他把手對著我。當崗哨再次添柴的時候,僅兩秒鍾,阿帕奇人的手腳也自由了。我們的樣子還是被捆綁的樣子。我對阿帕奇人說:
“先摸掉崗哨。誰來幹?”
“我。”他回答。
溫內圖準備無聲無息地響幹掉這個崗哨,又不驚動其他人。我們的同伴躺在他與我們之間。我們必須跳過同伴們。在這個過程中,隻要有一點點聲響,崗哨一返身喊救命,我們就不可能照預定計劃解救同伴了。溫內圖是正確人選,說不定是我們中間惟一的人選。隻有他能夠克服這樣的困難。我緊張地等待著這決定性的時刻。
崗哨想讓火苗旺一些,他終於轉身背對我們去撿柴。溫內圖像閃電一樣,來一個真正的豹子跳躍,越過我們的同伴,躥到崗哨的背後,兩手扼住他的脖子。這個人嚇得全身僵直,沒有做任何反抗。大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沒有一絲呻吟。我乘勢跳過去,給了這個歹徒兩拳。溫內圖慢慢鬆開手。這個家夥上身躺到地上,被捆綁起來。第一部分工作勝利完成。
我們的同伴都保持著清醒,看到了我們製服崗哨的全過程。我不能說話,用手勢要他們別吭聲,與溫內圖一起逐一解開他們的繩索。他們不想把繩子割斷,因為以後要用來捆綁歹徒。在這短短的忙碌期間,使我感到驚訝的是,我們沒有看見科爾馬·普施。我想,這個神秘人物是不是離開了,一會兒就能見分曉。
所有被解救的人都站了起來以後,我和溫內圖慢慢爬行,繞過火堆。歹徒們都還在睡覺,老華伯也在草叢中挺著身子,他已經被捆綁起來,嘴裏還塞著一團布。我們的救命恩人科爾馬坐在他的身邊。我們為這個紅色人的高超本領感到震驚。
他用他黑洞洞的眼睛張望著他知道我們會去偷襲的地方,微笑著等待我們,顯得沉著,鎮靜,可靠。
現在,首要的任務是武裝我們自己。歹徒們差不多並排躺在一起,為避免不舒服,他們把武器都集中在一起,我們花上一分鍾就把它們據為已有。隻有溫內圖的銀盒在雷迪身上。這位阿帕奇人像蛇一樣爬到他身邊,奪取了銀盒。
我們大家都武裝好以後,睡覺的人就一個也逃不脫了。哈默杜爾給火添了新柴,火光熊熊。
“外麵還有一個看守馬匹的崗哨。”我輕輕對溫內圖說,同時指著灌木林。
科爾馬·普施看見我的動作,輕輕走到我們身邊報告:
“老鐵手指的那個白人已經被捆綁著,躺在馬的旁邊。科爾馬·普施用槍把他打倒在地。我的兄弟們可以稍稍等候,我馬上就來。”
幾秒鍾後,他帶回一大堆皮帶,說:
“科爾馬·普施在路上殺了一頭羊,剝了它的皮,製成了皮帶,他相信能派上用場。”
一個特殊的人!溫內圖默不作聲地向他伸出手,我也一樣。我們把沒有任何預感的睡覺者全部叫醒。哈默杜爾請求我們讓他做這件事,我們點了點頭。他張開大嘴,發出一陣與他身高相適應的大聲喊叫。歹徒們站起來,看見我們手持武器站在他們麵前,嚇得魂飛膽喪,呆若木雞。老華伯仍然躺著,因為他被綁起來了。我利用大家莫名其妙、驚慌失措的時機,對他們說:
“舉起手來,統統舉起手來!不舉手就開槍!”
“舉手,舉手!聽到這句話後雙手沒舉起的人,都將挨子彈!”我回憶起一段往事:隻有兩三個亡命之徒襲擊了一輛火車,一個乘客在聽到“舉起手來!”以後猶豫了一下,馬上被擊斃。其中一個強盜用一枝手槍脅迫旅客,旅客們被搶劫一空,高舉雙手站著不動。當他們驚慌失措的時候,毫無辦法對付少數幾個人。大家寧願舉手,也不願去抓武器,因為隻要一伸手,就會挨子彈。
這兒也一樣。我的命令基本上沒有重複,所有的手就都舉起來了。
“大夥做得很好,”我接著說,“你們聽著,都像現在這樣站著別動!誰要是把手放下,或倒在草叢裏,那麼你們知道,我的槍能夠連發多少顆子彈,給你們每人一顆以後,還會有剩餘。迪克·哈默杜爾和皮特·霍爾貝斯會來捆綁你們。沒有一個反抗的。迪克,皮特,動手吧!”
這是一個嚴肅的局麵。看到這些人像做自由體操,或者像做團體操一樣,排著隊,舉手站著,不進行任何抵抗,一個個等待手腳被捆綁,我和我們大家內心並不愉快。科爾馬·普施帶來的皮帶當然深受我們歡迎。
最後一個人被捆綁以後,我們才放下槍。我們的救命恩人和馬托·沙科去帶看守馬匹的那個崗哨。然後,我們把老華伯和警衛一起帶到火邊,給老華伯拿走嘴裏的布團。
五
現在不是他們,而是我們控製著局勢。他們垂頭喪氣,一句話也不說。隻有老華伯偶爾罵幾句。為了節省場地,我們把他們盡量推到一起,擠得緊緊的。這樣,我們在火邊就有足夠的地方坐。還有兩整隻野雞,我們把它們燒烤了。迪克不習慣這樣安安靜靜,便擠到霍爾貝斯兄弟旁邊。
“夜安,堂兄們。”他用尊貴的方式向他們問好,“我榮幸地來問你們,你們知不知道我在路上對你們說的話?”
他沒有得到回答。
“對,對的。”他點點頭,“我說過,要麼是我們從你們手裏逃脫,你們閉著嘴站在一起;要麼是我們掉轉矛頭,把你們俘虜,你們的嘴也閉著。是不是這樣,皮特,老浣熊?我說過沒有?”
霍爾貝斯正坐著給一隻野雞拔毛,放到火上燒烤,幹巴巴地回答:
“對,你說過,親愛的迪克。”
“對嘛,我們把你們俘虜了,現在你們躺在地上閉著嘴,沒有勇氣張開嘴嘛。可憐的魔鬼把語言拿走了。”
“我們沒有,”何西阿指責他說,“我們決不會因為你們而喪失語言。讓我們安靜!”
“安靜?呸!你們睡到現在,突然醒來,當然覺得奇怪。你們把手在空中舉那麼高,想幹什麼?好像是捉流星,姿勢非常獨特。”
“你們被俘的時候,動作並不比我們的好。我們就不能舉一次手?”
“平常我們是不幹這種事的,我們不是流星摘取員。您看,您親愛的約珥是多麼沉著鎮靜。如果我沒有判斷錯,他正在打我的老皮特那份遺產的主意。”
約珥也打破沉默:
“他可以保留他擁有的東西!我們不需要他這位挨打小夥子任何財產。我們會富起來,將……”
他不說下去了。迪克高興地笑著說:
“……去斯奎勒爾河找富礦。你難道不是想這樣說嗎,先知約珥?”
“是的。我們會去的。”被惹怒者大聲叫喊,“地球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我們這樣做。懂嗎?”
“我想,我們將阻擋你們,辦法是,輕輕開一槍。”
“你們就變成殺人凶手。”
“沒關係。你們也對我說過,你們要消滅我們。當時,我就認為,我們又會把火點燃的。你不也是有這樣的看法嗎,霍爾貝斯,老浣熊?”
“我隻是認為,你應該閉嘴。”被問者從火旁邊教訓他,“不值得與這些家夥談話。親愛的,過來剝皮吧。”
“剝不剝皮,對我來說無所謂。我不喜歡吃野雞。”
他和皮特坐在火邊幹活。
科爾馬·普施去找他的馬,帶回了肉。他今天打了獵物送給我們吃。他走到雷迪麵前說:
“這個白人今天談到了一隻臭氣衝天的狗和害蟲。科爾馬·普施作了回答,狗將追趕臭氣衝天的害蟲,直到把它們抓獲。”
雷迪裝做不懂,印第安人接著說:
“這個白人稱紅色人是可憐的二流子。究竟誰在墮落?誰不值得尊重?你這個白人歹徒像一條令人惡心的餓狗,在全國到處流竄,而我這個印第安人則到處被偷竊,被驅趕,在荒山野嶺找不到家園,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無辜種族沒落。實際上,你是流氓,我是紳士。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否則,一個紅色戰士是不與流氓談話的。”
他沒有得到回答就坐到我們這邊來了。我們應該熱心地,完整地給他以答複。他與溫內圖和我親切地交談。其他人對他剛才的看法給予充分的支持。這種現象是少見的。紅色人與白人之間的關係,越是在近處,越看得清楚。真正的美國人會承認,他們對印第安人的沒落,對紅色兄弟的悲劇,是要負責的,現在如此,以後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