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苦笑,心知這一次虧大了,盛氣而來,卻是背了一身的包袱而去,巡視完畢,他肯定得上書肯定在徐州優先修築鐵路的方案,這樣一來,可就算成了箭靶子。廬州的皖係饒不了他,第一鎮的從龍係也對他滿腹怨氣,而徐州這裏,天知道老百姓會在底下怎麼罵他。
鐵路一修,短期內會造成大批人失業,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好處是明顯的,而且更大,不過在短期之內,隻有淮安的軍政府會感受到。鐵路一修好,少了不少運輸環節,成本大為降低,淮安的工廠出貨更加方便快捷,已經橫掃南北中國的淮安出品,又能給眼前的這位大帥帶來巨大的商業利潤,而賺來的銀子也能讓他放開手腳,把軍隊的規模繼續擴大下去。
看到丁寶楨滿臉苦像,張華軒也不覺搓手而笑:“嗬嗬,主要還是缺錢啊,太辛苦咱們大司馬了。”
丁寶楨鬱悶之極,知道自己不論是鬥手腕心機還是臉皮,都斷然不是眼前這位不要臉皮的大帥的對手,想來今日雖然自己頗為鬱悶,倒也搞清楚了不少大帥將來的方向,這樣做起事來可以比常人更得先機,也算是不無小補。
別的不說,將來北京一下,他就會當先擁立張華軒即帝位,改國號立新朝,第一份擁立的大功必定是屬於他的,就這一條,日後史書煌煌鐵筆,曆代新朝帝王都得承他的情,而他丁某人,無疑也就是張華軒最為心腹倚重的大臣,做的事少了,權威卻增加了,也是樁大好事。
他也無心再和張華軒多糾纏,這會子從心底裏是服了這個狡猾如狐的大帥,當下隻向張華軒略一拱手,便即倉皇而逃。
看他如此,張華軒不禁哈哈大笑,半響乃止。
他這個大帥是夠寂寞了。兩世為人,加起來年紀都過不惑了,這種心境常人怎能明白。而此時放眼看去,能成為知已好友的,已經斷絕無人。就算是如丁寶楨和沈葆楨這樣的士大夫能與他平等相交,終究也不能彌補將近兩百年的代溝。而等他稱孤道寡之後,就連今日這樣的場景,也是再看不到了。
友情如此,親情也是不堪。除了一個張紫虛外,其實他能真正信之任之親之的親人也是沒有。夫人翁氏出生江南望族,大家閨秀出身待他恭謹有加,這一輩子做到舉案齊眉很容易,說起相親相愛就有些遙不可及。這幾年來,無論他與夫人如何相處,總歸有一條說不清看不明的鴻溝在,無法逾越,也填補不得。
夫人賢慧,他的軍務政務從不插嘴,一心幫他操持家事,不讓他後院起火。成婚很久沒有子嗣,還是夫人主動幫他尋得兩個二八年華的良家女子為妾,想到無根基無後代的隱憂,張華軒也坦然笑納了。半年前納妾,現在雙雙有了身孕,消息傳出,淮安大喜,淮軍大喜。他的身份,已經讓他沒有了純粹的家事了。
除了夫人,便是一些堂兄弟,爭氣的已經為他效力,在淮軍中擔任軍官,或是從政,對這些宗族兄弟在忠誠度上他可以信任,不過要論起親情私交,他們連丁寶楨等人也不如。張南皮和左季高他們怎麼說也是這個時代的精英,在氣質談吐城府和天下大勢的見解上與張華軒頗有共通之處,至於那些原本的農家與商人子弟們,如何能與張華軒杯酒言歡?
翁家兄弟,名為郎舅,其實更加複雜。翁心存兩代帝師,對清廷忠貞不渝,局勢如此危急,翁老爺子也不曾設法南逃,若是北京一下玉石俱焚,要麼死節,要麼可能被亂軍殺掉,這樣一來,與夫人的關係,與翁氏兄弟的關係,也是為難。
想到這裏,不免得覺得這一次的人生雖然在權力與家國大計上縱橫捭闔得意之極,不過在除此之外的樂趣上,未免小了許多了。
這些東西張華軒早就明白,也有所準備,隻是偶然之間,仍然有點惆悵罷了。
“罷了,休再有這小兒女之態。”
張華軒輕輕搖頭,前方戰事要緊,後方閻敬銘忙的幾乎吐血,隨著淮軍打下來的地盤越來越大,後方政務上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幾天之後當丁寶楨與閻敬銘溝通之後,便要著手改革政務處,將這個部門的權力下放各部,比如稅務部與海關就是獨立自主,不再受內閣的指揮,隻到年尾上繳收入與報表便是。而城管衛生警察部門也權限下放業務自主了,這些有著一定技術性的實權部門,還是不能受到太多幹涉。執法如此,官吏們手中的判案斷案的權力,也一並收回了。按區域設立巡回法庭,將來還要成立最高法院,這些都是要在近期開展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