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笑罷而出,先給院子裏幾個力大的夥計使個眼色,然後到得諸人身前,又聽得那上士囉嗦幾句,胡雪岩突然反麵,斷聲厲喝道:“拿下,這幾個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先拿下了再說!”
他到底是張華軒信重的大掌拒,平時在胡慶餘堂內也是極有威信,再加上事先有暗示諸人,這會子厲聲一喝,圍在院中的眾夥計原本就是不憤這些內衛軍士太過囂張,此時聽得胡雪岩一聲令下,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夥計立刻上前,七手八腳把這幾個軍士擒下,又有人尋了幾根細繩,把這幾個內衛軍士盤花綁了。
“大掌櫃,今天的事,怕是你也吃罪不起吧!”
內衛軍士雖然被綁,卻是越發憤怒,他也是殺人殺的多了,此時滿臉的凶戾之色,下手拿他的幾個夥計都是嚇的滿手發抖,不少人立刻把臉轉了過去,唯恐這幾個凶神模樣的內衛把自己的臉記住,胡綱畢竟是胡雪岩的族親,換了普通的夥計,隻怕大掌櫃就不會這麼維護了。
胡雪岩冷哼一聲,擺手令道:“我要去見大人,把這幾人押上,一起過去。”
此語一出,不但堂中眾夥計呆了,便是那幾個淮軍內衛的人也是一呆,現在這樣,大不了胡雪岩與張五常打打擂台便罷,若是這樣公然遊街,當著滿街的人把內衛押到張府,沿途不曉得會有多少人看到,這麼著一來,等於是公然挑戰淮軍內衛的權威,當著現在殺紅了眼,在淮安諸地生殺予奪的內衛營如此行事,院中數十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話,或是眼前這個一向精明幹練的胡雪岩突然瘋魔了。
“快些,莫耽擱了事,把這事辦完,我還要回來看製藥。”
胡雪岩絲毫不把眾人的神情看在眼裏,別看旁人怕的要死,他這會子已經摸準了張華軒與張五常的脈門,所以極有自信,今天的事情不但不會有什麼罪過,反而會因為此事增加自己在張華軒心裏的份量,從此不再是一個隻懂長袖善舞的商人。
各人見他堅持,便也都索性將心一橫,反正萬事有這個大掌櫃擔著,卻也怪不到他們這些小嘍羅身上。
當下把這些淮軍內衛的人簇擁在眾人中間,前擁後推的出門而去。胡綱見胡雪岩負手而行,便也畏畏縮縮跟在他身後。
“胡綱,一會不論怎麼說,你都不要認賬,隻說是侮蔑構陷,懂麼?”
“懂!”胡綱渾身一震,知道自己這個族親要打定主意幫自己硬頂到底,心裏大是感動,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來。
胡雪岩心裏暗笑,他從小孤苦,族親哪裏幫得上什麼手,現在富貴了便紛紛來投,若是純粹為了族親這一條,他才不會冒險與張五常這樣的淮軍實力派硬頂,現下做出這副模樣來,不過是看出淮軍內衛鬧的厲害,而且張五常也有意不加節製,就是要弄出一些出頭鳥來幫他分擔,要知道張五常現在等於是張華軒手裏的一把利刃,用的好了可以殺人,萬一不慎,就會傷及自己。所以張華軒在肅反早期還有指示,最近一段時間卻是不管不顧,任著肅反失控,而張五常亦是有樣學樣,最近對部下漸少約束,由著不少人胡來,而內衛中驕縱者也確實日益增多。此時,明顯已經到了收官之時。
胡雪岩邊行邊是思忖,對張華軒與張五常兩人的心機都隻覺敬佩不已。他一向自詡才華,而在鄉間也以商才聞名,算是浙商中驚才豔豔的人物,不過這會子在與淮軍眾傑相比起來,卻是有些自慚形穢。
胡慶餘堂的夥計與掌櫃押著淮軍的內衛前往張府,這一奇景立刻驚動了整個淮安城,過不多時,整個城中有不少人聞信趕來,就在道路兩旁默然觀看。而這條巷子現在的道路兩邊也有不少高樓,樓中人聽得音信,不少人趴在窗子上觀看,一邊看時,還是議論紛紛,而這些觀看者中,也不乏金發碧眼的洋人。
胡雪岩心中大是得意,這一寶押對了的話,不但在張華軒心裏自己的地位會大大增加,就算是在整個淮安的各界特別是商界,自己做起事來,也想必要順當的多了。而這一寶押不中,大不了向張華軒請罪,然後把胡綱交出去便是,反正損失一個族親,算不得什麼,而張華軒正是用他之際,這一點小事想必還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算來算去,都是穩賺不虧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胡慶餘堂距離張府不過裏許,雖然擠了不少看熱鬧的,而且被押送的內衛也左右掙紮,不過片刻之後,胡雪岩便已經到得張府門前,與原本那小巧精致的鹽商府邸不同,現下的張府經過拓寬重修,已經極盡巍峨,守門的也不再是張府家奴,而是換了淮軍的中軍營將士,荷槍實彈的淮軍將士遠遠見了胡雪岩等人到來,因胡雪岩身份足夠直接進府等候傳見,當下倒也並不阻擋,而見了內衛被捆,守門的淮軍將士竟是隱隱然露出幸災樂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