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巴勃羅?”

詩人拿出一隻綠色的筆,他把年輕人的手心放到岩石上,用特大號字寫下了那個名字。當他準備打開電報時,馬裏奧用他那無比顯赫的手心敲擊著自己的前額,歎息道:

“唐·巴勃羅,我戀愛了。”

“這個你已經說過了,我能幫你什麼忙嗎?”

“您必須給我幫忙。”

“就憑我這把年紀!”

“您必須給我幫忙,因為我不知道和她說什麼,看著她站在我麵前,我就象啞吧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麼!你沒和她講話?”

“幾乎沒講。昨天我就象您所說的那樣在海邊遛達。我長時間地觀望著大海,一個比喻也沒有想出來。於是,我走進了一家小旅館,我買了一杯酒,就這樣,是她把酒賣給了我。”

“比阿特麗斯。”

“比阿特麗斯,我看著她,並且愛上了她。”

聶魯達用鉛筆的另一端在自己平坦的禿頂上劃動著:

“這麼快?”

“不,沒這麼快,我看著她足有十分鍾。”

“那她呢?”

“她對我說‘你看什麼?難道我是醜八怪嗎?’”

“那你呢?”

“我什麼也沒想出來。”

“一點兒也沒想出來?你連一個詞也沒跟她說?”

“一點兒都沒說也不對,我對她說了五個詞。”

“哪五個詞?”

“你叫什麼?”

“那她呢?”

“她對我說‘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

“你問她‘你叫什麼’,那隻有三個詞,還有另外兩個詞呢?”

“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

“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

“她對我說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於是我重複著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

“孩子,你給我送來了一封加急電報,如果我們繼續談論比阿特麗斯·岡薩雷斯,電報送來的這條消息就要在我的手中腐爛了。”

“那好吧,您打開電報。”

“你作為郵遞員應當知道通訊是個人隱私。”

“我從未打開過您的信。”

“我沒說你打開過,我要說的是,一個人有權力靜靜地讀他的信件,沒有旁人盯著,也沒有目擊者。”

“我懂了,唐·巴勃羅。”

“我很高興。”

馬裏奧感到襲擊著他的痛苦比流淌著他的淚水更加困擾著他,他用肝腸寸斷的語調嘟囔了一聲:

“再見,詩人。”

“再見,馬裏奧。”

詩人趕上去遞給他一張大麵額的鈔票,希望用“慷慨大方”這一藝術手法把這段插曲結束。而馬裏奧卻黯然神傷地望著他,把錢還給了他,說道:

“如果不是太麻煩的話,我不想要您的錢,而想請您替我為她作一首詩。”

聶魯達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奔跑了,但是此時他感到必須緊隨著那些候鳥離開這裏,緊隨著那些貝克爾(古斯塔沃·阿道爾夫·貝克爾,西班牙浪漫主義詩人,譯者)用多少甜蜜的話語謳歌過的鳥兒離開這裏。用他的年令和身體尚能允許的速度,他向海邊跑去,雙臂舉向空中:

“可是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詩人必須認識一個人才能產生靈感,不能從虛無飄渺中編造東西。”

“您看,詩人,”郵遞員緊追不舍,“如果寫一首詩,您就這麼費勁,您永遠也得不到諾貝爾獎金。”

聶魯達氣喘噓噓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