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柳小墜兒還是被噩夢嚇醒了，哭個不停，婆婆在邊上邊安撫邊追問，柳小墜眼睛直直，但是非常清楚地說出了自己看到的事情，驚得家裏大人眼珠滾一地。好心的婆婆立刻趿拉上拖鞋，穿著個睡衣，走了個放雞走狗的小側門（都不敢走放了‘替身’的大門），小碎步繞到醫院，找到晚班的醫生，吧啦吧啦一通說，結果值班的醫生半信半疑，愣是不敢去，最後還是聯係了保安科的值班，大家一起跑到那個房間，找到了那個趴在屍體上的小孩。那個小孩，早已經是昏死在母親的身邊，不知道是不是被傍晚那幾個小的嚇得還是哭累了，在冰冷的殮房，奄奄一息！
聽說，後來，撿了一條命回來，但是，失憶了。
“那個小孩，就是我？”湯蕩的語氣有點變冷。
“嗯。你那時候6歲吧，我已經7歲了。我們後來居然同學了呢。”
“那麼小的地方，隻有和你這種人同學了咯。”
“你那時候是被我們尖叫嚇得昏過去的嗎？”
“不是，我怎麼會被嚇到。我是……累了，太累了，現在都記得，渾身的力氣都被媽媽吸光了似的。”
小墜兒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件事很多年也是她和小夥伴們都後怕的事兒。
“我不說，你能想起這些事嗎？”
“坦白說，一直沒想起。但做夢做過，一抬頭，就看見窗戶外幾雙亮晶晶的動物眼睛。”
“哎呀，那是我們啦！”柳小墜兒啪地一聲打在湯蕩手上。
湯蕩一把抓住她的手，下意識地摩挲著：“小墜，你的手特別暖和！原來我們那麼早就認識。”
“抱著我睡的時候，也特別有感覺吧，也有認識吧。”小墜白了他一眼。
湯蕩的臉一直紅到脖子根，“那天你沒睡熟啊，色女，正中你下懷吧。”
小墜兒，這個世界，好像隻有你，是溫暖的。你知道嗎？
“你想你媽媽嗎？”小墜兒趁他還沒生氣，趕緊問。
“我母親？”湯蕩避開了親昵的“媽媽”，選擇了“母親”這個讓他感覺能拉開一點距離的稱呼，“不怎麼想了，實在記不起來了。”
“那你想父親嗎？”
“不想。”
“你以前不是跟你的父親，感情很好嗎？”
“那是我不知道的情況下，選擇讓我知道了，是他害死了我的母親。我自己可以不想我的母親，甚至我的母親如果在世，我還要惹她生氣，給她娶個她最不喜歡的媳婦兒……但是，有些事我可以做，但是別人不可以。我不能允許一個人害死我的母親。我和他隻有客氣和尊重。”
“你既然說破了，我現在也明白一點點了。你不知道，後來，我一直不能碰冷的東西，我的家裏，沒有冰箱，沒有冷櫃，沒有空調，我也再沒有喝過冷飲，吃過冰激淋。隻要我碰到一丁點的冰，我就會立刻心髒麻痹，昏死過去。有一次，我家保姆阿姨讓我遞一塊她從家裏帶來的凍豆腐，我打開塑料袋子的一瞬間就呼吸不了，一頭磕在櫥櫃門上，血流一地。”
小墜兒很驚訝，這算是童年的巨大陰影了。
“我想，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說的，曾經在那兒陪了我母親一夜，抱著我母親一夜，可能就是那一夜太刻骨銘心了，恐懼和寒冷已經蔓延到了我的心底，畏懼寒冷的事也就解釋得通了，唉，我大概是個有病的人。”
“我飛到外國的那一天，我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死了。你記得我替你摸肚子嗎？其實你的肚子是冰冷的，肉乎乎的那種冰冷，呃，呃，呃，我當場就不行了，那種心髒麻痹，立刻要昏厥的感覺非常迅速地襲擊了我，我立刻就要倒在地上了，但是你丫的，一把把我按住，彎著個蝦米樣的腰把我的手含在你的肚子中間，奇怪啊，我居然沒有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