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兩人想起要吃飯了。院子裏的夥食早就吃得膩味了，回去也不一定趕得上吃。水榭裏的鍾點工不是今天過來，他們必須自己找吃的了。
湯蕩提議自己一起做，小墜兒附議。無奈冰箱裏並沒有一點新鮮蔬菜，隻有凍肉，湯蕩一看就怕了似的，飛快改口說：“我們還是去小鎮上吃點特色吧。”
小墜兒這會兒像是有了心事，她點頭答應，心裏在忖度。小墜兒決定要和湯蕩真心地談一談，趁這個大家都放鬆的時候。有些事放在自己心裏，也是負擔。
鎮上倒也有幾家有特色的飯館，隻是環境讓人皺眉。
好在看見一家，是個甜品屋，裝修得很甜美清新，但是卻說有炒菜和米飯，兩個人一對眼，打算就這兒吃了。
莓莓甜品屋，算是這小地方最好的一家甜品屋了。甜品生意並不好，沒有幾個顧客點甜點，多數在吃炒菜。小墜兒盡自己的喜好點好，湯蕩都點頭。小墜兒覺得有種感覺甚是久違，那種被人寵愛和盲從的感覺，突然回來了。陽光好好地照在小桌上，小墜兒提議他們一起回憶一下在老城的生活點滴，湯蕩笑聲朗朗，說：“你先說。”
“你可能不知道，當年醫院的太平間就在我家老店的後麵，一牆之隔。那是一溜的平房，白牆綠窗。好像現在的一些咖啡館的裝修。”柳小墜兒故意裝得更輕鬆一些。你確定中午吃飯的時候，說這個好嗎？
湯蕩倒是一反常態，寬容地笑了笑，還故意略略娘氣地撒了個嬌：“你別說得人家對麵不好做生意好不啦！”他朝對麵努努嘴，果然立著一家類似風格的小咖啡屋，看上去生意也很冷淡的樣子。
柳小墜兒臉上又露出了那抹賊笑，按捺著嘴角的笑意，回到自己想講的嚴肅話題上。“那兒每間房子的上方都有個通風窗戶，那時候沒有換氣扇，窗戶都是那種帶斜木杆的那種，它們就直接通向外麵的街道，不過，有一層爬山虎，掩映得很好。”
柳小墜兒看了看湯蕩的臉色，窗外的光線柔和地在他臉上蕩漾，一會兒在鼻尖，一會兒在嘴角，很迷人的樣子，沒看出他有起伏和緊張。柳小墜兒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我家的小店其實沒有挨著那一排平房的後牆，中間是有騎牆隔開的。但是，那一天傍晚，我們幾個人去抓一隻壁虎，就翻過了那道矮牆，結果就聽見了小孩的哭聲，我們都好奇，就擠在窗戶邊往裏麵看。”沒有給湯蕩阻止她的一秒秒鍾，小墜兒飛快地說出了一句：
“就是你母親停靈的那一間。”
湯蕩心裏一麻。
時間瞬間回到十五年前。
三個玩遊戲的小孩，沿著哭聲，找到一個窗戶口，膽大的小尼抹去那上麵的蜘蛛網，大家就看到一個小孩。那個孩子，和他們的年齡差不多大，趴在一個平躺著的赤身女人身上聲嘶力竭，那女人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小尼到底年紀大一些，看著那慘白的身體，還有那塊傾瀉委地的白布，瞬間明白過來了，嚇得顫顫地說：“那……那個……女人……是不是死了的……”大夥兒一聽，都嚇得啊地一聲尖叫，這一下不要緊，裏麵哭聲戛然而止，那個小孩望向他們，黑洞洞的眼睛，灰白色死寂的眼神。這邊的小屁孩們頓時屁滾尿流，鬼哭狼嚎，腳下錯亂著就往回爬。手腳最快的那個小尼反而一腳踏空，直接摔到一樓去了，還好這種半邊樓，都很矮，卻也是摔斷了一條腿。這邊一出事，大人就發現了，大家都慌慌張張，有的說先送小尼去隔牆的這家醫院，小尼是又掙又踹，哭喊著死活不去，最後還是去街角的私人小診所接的骨頭。其他兩個孩子，裏麵有一個就是柳小墜兒，嚇得是抽抽搭搭，半天說不上話來，被大人抱回了家，連夜請了人來收嚇。
小墜兒的婆婆拿了一碗白米，來人念念有詞地又叫又跳，手指顫抖著在平鋪的白米上劃出了幾個道道之後，才安靜下來。那個人說：“你看，是個‘小’字。”婆婆一看，說是果然很像。來人說：“這是被小鬼兒嚇著了，不過這孩子氣焰高，沒有大事。隻需要按我說的，招個定心魂兒就好了。”婆婆領命而去，拿了個掃把，頂著一件小墜兒的舊衣服，做成個替身，放在前門，大喊了三聲小墜兒的名字，聽見小墜兒也不哭鬧了，才一家人覺得妥妥的，謝過來人，各自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