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馮一才把這十多位患病村民勸回草廬,她手捂胸口,隻覺得呼吸困難,有點透不過氣來。劉勉旃的那一掌看似不重,也並無外傷,實際卻大大的震傷了她的肺葉,看著村民全部離開後,她強忍疼痛,半跪著替那受傷的老人包紮額頭。
待到包紮完畢,她正欲站起,猛覺頭頂一陣旋暈,全身冷嗖嗖的,她忍不住咳了兩聲,喉嚨裏一股腥甜上湧,一大口鮮血衝了出來。那老人恰好悠悠轉醒,陡然間見到馮一咳嗽吐血,嚇得“哎呀”驚叫一聲,喊道:“阿姑……”
馮一又是一通劇烈咳嗽,她拿手捂著唇,可血沫子卻從她的指縫間不住往外蹦。老人正驚得手足無措,山路那頭忽然急匆匆奔來三個人,手裏抬了副擔架子,邊跑邊喊道:“阿姑!阿姑……你快來瞧瞧,我們在村外頭發現了個外鄉人,病得快不行了……”
老人激動道:“胡鬧!你們沒長眼睛麼,阿姑她……被壞人打傷了!”那三個年輕人驚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吱聲。馮一緩過一口氣,輕輕說道:“不打緊……我瞧瞧……”她勉強撐起身子,低下頭把蒙在擔架上的一塊麻布掀起一角,隻見底下躺了個男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身上已經發出濃烈的惡臭,不少蟲蠅跳蚤在那人的發叢間蠕動,端地嚇人。
馮一並不避諱,甚至連眉頭也未見皺動一下,她伸出手,輕輕撩開那人麵上的亂發,隨口問道:“還活著麼?”那些人齊聲道:“方才還有氣,現下就難說……”馮一“嗯”了聲,那遮麵的長發被撥開後,她正打算伸指去探他的鼻息,目光觸及,猛地身子一震,驚道:“怎的是他?”她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裏,冷得不行,上下牙齒相撞,發出咯咯聲響。
眾人見她麵如青灰,轉而煞白,就連唇上也是一團青烏之色,與下頜上殷紅的鮮血相映更覺觸目,忍不住齊聲呼道:“阿姑!”馮一隻覺得五髒六腑像是被刀子絞得寸斷,她玉齒狠狠咬住下唇,強撐一口氣道:“把他……放下!這個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他死去!”她拉起那男子的手臂,將他背負到自己背上,其他人見了,欲上前幫忙,她卻說道:“不必!這是我自己的事!”
眾人不解,她也不解釋,隻是將那奄奄一息的男子一步步的背上山坡。在草廬後,還有一座略小一些的草棚,那是村民搭建給阿姑居住用的,她向來不喜外人靠近,特別是成年男子,可是這一次竟然會帶一個將死的陌生男人上去,不可謂不是難逢一見的奇事。
進得草棚,馮一將那人放下,她從自己攜帶的一個包袱裏找出一隻小瓷瓶,盡數倒出十數顆櫻桃大小的赤色藥丸。她將藥丸一分為二,一半自己服用,一半塞入那男子嘴裏。那男子雖然氣息微弱,幸好尚能吞咽,轉眼藥丸盡數吞下。馮一歎了口氣,將手裏的僅剩的藥丸自行服下三顆後,猶豫了下,轉而竟又將剩下的四五顆藥丸塞入了男子口中。
馮一目光漸漸放柔,將他輕輕抬起上身,啪地一掌拍在他的“曲垣穴”上。那男子身子一顫,馮一卻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隔了好一會兒,馮一兩眼發直,猛地將他緊緊摟在懷裏,癡癡的道:“怎麼辦?李宓……我該怎麼辦?若是救不了你,我該怎麼辦?你……你可千萬不能死啊!”她雙手緊握,指甲深深陷進肉裏,用力咬著唇,堅定的道:“李宓!你聽到沒有?我不許你死!我馮一發誓,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便絕不許你死!”
李宓醒來的時候,隻聽得耳畔有個細軟清麗的嗓音輕輕的哼唱:“石寶山上對歌場,歌如靈泉不斷根;歌如滿山樹葉子,聲聲結心音……”聲音如一道涓細平緩的泉水流淌進他的心田,令他說不出的舒坦。
睜眼看清自己所在一間簡陋的草棚後,他掙紮著從草席上爬了起來,隻感覺頭暈目眩,腳下虛浮,險些站不住腳。
從草棚裏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迎麵瞧見幾步開外,有個女子正蹲在地上看著爐子扇火。李宓才覺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眼熟,她已然開口問道:“你醒了?”李宓腦子裏嗡地一響,頓時認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馮一的行動有些遲鈍,單手撐著地麵好一會兒才站直了身子,徐徐轉過臉來。李宓一看到她的臉,驚得“啊”地一聲,瞪大了眼睛。隻見馮一雙眼布滿血絲,原先白皙的臉色此時變得蠟黃,毫無半點生氣,最最駭人的是她的鬢角,已然染滿白霜,她……似乎比上次分手時要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